另一頭,與紙人傀儡交換了位置的喬相宜,在路千河的協助下活捉了長發怪。
長發怪的頭發被燒了個精光。此刻,“無心”穿刺了他的身體,将他釘在了地面上。可此人即使秃了頭也依舊張牙舞爪:“你……他媽的,幾個小鬼敢算計我?”
喬相宜想:論“被算計”這件事,沒人比他更有經驗了——他曾經,無比憎恨什麼都被隻能動接受的自己。因為憎恨什麼都隻能被動接受的自己,所以——把算計過他的人反将一軍這件事,他想了可不止一次。
路千河道:“比起你們在迷霧區設置的萬象蟲陷阱,這還差得遠呢。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哈哈哈哈……”長發怪在血泊中獰笑道,“什麼都沒搞清楚就敢來元京會武,小鬼,你遲早有一天會死在自作聰明上!”
這時,靜默了半晌的喬相宜上前撣了撣路千河的肩膀,輕聲道:“讓我來吧。”
長發怪——哦不,秃頭怪奄奄一息之中,看見自己身前的人影變換——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與他對上,點亮了渾濁的邊際。
那是一雙清亮如水的眼睛,看上去不帶有任何攻擊力。
“除了在紫竹林裡暗算我們那一回,你還有哪些同夥?”喬相宜問,“西郊運河,那個背靠葫蘆山養蟲子的,也跟你們是一夥的嗎?”
秃頭怪卻怪笑一聲,不予回答。
“柳飛絮……是叫這個名嗎?”喬相宜從袖口掏出一樣東西,“你的飛花帖在我手裡,如果你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那你的名字……恐怕也要從這裡消失了。”
“你……什麼時候拿到的?”秃頭怪驚恐地看着那張風中搖擺的飛花帖,上面寫着他的名字——柳飛絮。
飛花帖是靈軒内的通行證,少了飛花帖,相當于失去了在這片空間的存在價值——這是明晃晃的性命威脅。
“呵,你拿到了又怎樣?”秃頭怪柳飛絮殘喘之間,呸了喬相宜一口,“你來晚了小鬼,想撲騰也撲騰不起來了。跟我一樣乖乖等死吧——”
喬相宜臉色一變:“來晚了?什麼意思?”
“就算你将飛花帖毀掉了,沒人給我收屍,那又怎樣?從元京會武開始的那一刻,戰争就已經打響了。現在才站隊……是不是有些太遲了?”柳飛絮陰陽怪氣道。
喬相宜:“你說清楚……誰和誰的戰争?”
卻聽柳飛絮罵罵咧咧道:“媽的,是我自己倒黴,才落在了一個連血都沒見過的、隻會使邪術的小鬼手裡。”
柳飛絮打死不說,他料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青澀的青衣小鬼,定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哼,那種眼神,他隻在未經世事的人身上見過。
突然,柳飛絮一怔,他的對面,之前還似水般清明的眼眸定了定,倏忽閉上了。下一秒,氣氛驟變。那雙溫和的眼眸染上了血色——變成了晦暗的猩紅。
方才還在客客氣氣問候的青衣道士好像換了一個人,眼角、眉梢、神情……都挂上了蠱惑人心的紅。
柳飛絮隻看了一眼,便不能再清醒了。
漫長的一瞬,躲藏在猩紅背後的喬相宜用這雙眼睛,看見了秃頭怪——柳飛絮的記憶。
他知道了暗藏在水面下的危機——“朔風門”的存在。
“朔風門”是西境最為神秘的殺手組織,原本隸屬于黎淵國,卻因首領得罪了黎淵的天元帝而叛逃到了月涼,如今被月涼國主賞識收編為了親信。月涼觊觎中原多年,得知仙門衰落,便要求“朔風門”乘着元京會武招新之際潛入中原。
在柳飛絮的記憶中,朔風門的面貌幾乎是模糊的,首領陀洛海,在他的記憶裡隻是一道森嚴的聲音。
半年前,柳飛絮收到陀洛海的一則傳信。信中說,大周西境發生變動,為打探虛實,需要朔風門幾位精英成員集合,潛入大周都城元京。
陀洛海說:“十年前,大周在針對月涼的西境戰争中,盜走了仙器,你們說,此仇該不該報?”
柳飛絮問:“老大,廢話就别說了,你就直說——要搶什麼?”
陀洛海說:“很簡單,要麼逼迫蒼龍現身,驗證他是不是真貨。要麼,搶回我們失去的仙器。”
“随意放肆吧,我的朋友們。”
一片擁簇和歡呼聲中,西境的面貌變換成元京。
鬼市内,沙鲲攜着一把拖地的拂塵現身,與柳飛絮會面。
柳飛絮說:“你就是老大說的那位領路人?聽說你以前是仙門的人?——你帶着這東西,不怕仙門的老朋友把你認出來?”
沙鲲轉身走入鬼市,換了一身行頭,開始給柳飛絮還有刺青青年講解關于“蒼龍陣眼”的來由——元京的地貌本身一副巨大的蒼龍圖騰,龍的眼睛、犄角、前胸、腹背、雙爪、長尾便是解開“陣眼”的關鍵。若是碰見一個蒼龍形狀的星象圖,那便是元京會武的主考官在對會武的考生進行關鍵信息提示。
柳飛絮問沙鲲:“你這算洩題嗎?”
沙鲲答:“還好吧。這是公開的秘密。對于新手來說,難的不是審題,而是就算知道大概位置,也無法開啟正确的‘陣眼’。”
柳飛絮說:“我确實不敢信你,我決定,還是自己抓個元京人問一問。”
沙鲲說:“那随你。但朔風門是小隊行動,你的隊友霧開還在路上,在他來之前,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免得壞了規矩。”
随後,柳飛絮記憶中出現了幾個身影,有男有女,但除了接應他的沙鲲、以及隊友刺青男外,其他人的面目都異常模糊。
是因為……柳飛絮也沒見過他們嗎?
“喂。”沉浮在柳飛絮記憶中的喬相宜,忍不住叫住了宿主,“柳飛絮,這就是你全部的記憶嗎?你是不是……還隐瞞了什麼?”
畫面中,身為宿主的柳飛絮仿佛聽見了來自另一個空間的召喚,他疑神疑鬼地撤步後退,卻在下一秒,看見一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重影,扼住了他的咽喉。
……
“喬相宜——”
喬相宜是被路千河叫醒的。
他醒來時,四周落了滿地的煙灰,自己的手正緊緊扼着柳飛絮的喉嚨,而柳飛絮已經口吐白沫,似乎沒了氣息。同時,他感到另一隻手傳來尖銳的疼痛,那是路千河掐醒他的印記。
随之,他渾身酸痛,大腦一片空白,汗珠和眼淚一塊兒向下落——若不是路千河将他掐醒,恐怕他要和柳飛絮的記憶融為一體,忘記他是誰了。
路千河道:“你……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對啊,我……我怎麼了?”喬相宜驚悸未定,“小路,你剛剛看見了什麼?”
路千河道:“我看見……你突然把他拽住,盯着他的眼睛,然後,你就突然不動了。我以為你中了邪術,忙要把你喚醒,結果,你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要把他殺了。”
喬相宜喃喃道:“……是這樣嗎?”
他依稀記得幾個零星的片段——是那個“夢遊症”又犯了嗎?
路千河緊盯着喬相宜的眼睛,隻是重複了他的上一句:“……是這樣嗎?”
“……你發現了?!”喬相宜的汗毛幾乎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