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一片嗎？這條路差不多已經到底了，實在不行，喬兄，我們再回頭尋一遍吧。”

司徒善對着空無一人的岔路盡頭道。

“不管了，繼續前行吧。”喬相宜的臉在陰影下看不出表情，“司徒兄，過了這個路口，就要麻煩你帶路了。”

司徒善頓了頓：“我們……真不用等小路兄弟？”

喬相宜心想：這才是最緻命的地方。

起先，為了避免錯過，他沿途在路上已經丢了好幾個紙人，讓它們返程去檢查異動，找尋路千河的蹤迹。現在，左邊岔路的已經回來了大半，均無收獲，隻有被派去右邊岔路的幾隻還沒回來。

而且，他根本感覺不到路千河身上紙人的氣息，也就是說——

路千河根本不在這附近。

正是因為他不在這裡，才更不能停下腳步。

眼下，他們幾人的處境是：既不知道後方的追兵到哪裡了，也沒有成功開啟陣眼的記錄，随時面臨被淘汰的危險。

按最壞的打算……如果路千河真的被柳飛絮的同夥抓了，他們最容易出現的地點，也一定是下一個陣眼附近。

所以，留下标記，連夜趕往下一個陣眼——司徒府，才是最好的選擇。

喬相宜深吸了一口氣：“不等了，走吧。”

距離摩琅君喊“開始”已經過去一整天的時間，幾人連夜疾行，幾乎沒有休息。

一路上，連最擅長“睡覺”的曲晏清也沒有一點困意和怨言，此刻，他的死魚眼竟是全場看起來最精神的——除了那頂雞窩頭依舊礙眼。

“不、不行了……”王思源速度慢了下來，“我說，你們真的不用歇會兒嗎？”

曲晏清眯了眯眼睛，向明顯快撐不住的喬相宜扔了塊石頭——方才，這貨差點一頭栽下去。

喬相宜立馬就清醒了——石頭兄的“人情”他承受不起。

幾人在一片山坡前停下腳步，決定在此處“整頓兵馬”。

元京地處平原，幾乎沒有什麼地勢高的地方，隻有一些和運河相接的廊橋前會造一些假山，凸顯景緻的錯落起伏。

有山坡，說明已經到了運河的中段，附近有可供休息的廊橋和亭子。

幾人都是屁股一沾草地，立刻就蹲下了。隻有王女俠堅持要找個亭子，跟這幾個大老爺們隔開——以免沾上什麼奇怪的汗臭味。

司徒善嘲笑她：“方才喊最累的也是你，怎麼現在最講究的也是你？你跟我們分開後，就不怕落單碰上什麼妖怪？”

王思源堅持不受司徒善煽動。她心想：哼，怎麼現在才想起我是個弱女子了，也不知道方才一直被保護的到底是誰！

她摸咂了半天，終于在附近的亭子旁找到一片摸上去更柔軟的草地，于是原地放下佩劍，打坐了一會。

突然，她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慌——

……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王思源連忙去方才擱置一旁的佩劍。這一摸，她不僅摸到了劍柄上的白色流蘇，還摸到了……一隻溫熱的手。

王女俠的尖叫聲和露出魚肚白的天色一道出現，炸醒了所有人。

“啊——”

被詐醒的衆人發現：王思源的尖叫聲在一片草地上憑空消失了。

等喬相宜他們趕到事發地點時，忽然感到腳下的“草地”變得颠簸起來。

夜色褪去，拂曉的空氣變得渾濁了起來，讓人感到一陣惡寒。

喬相宜這才驚覺：這腳下的哪裡是什麼草地——是萬象蟲的屍體堆起的“小山”！

有埋伏！

萬象蟲可以根據人的意志被捏造成各種“形狀”，而唯一能夠辨認是萬象蟲的，是它們身上挂着的類似“魚眼”的部位——那是萬象蟲在幼蟲時期長得像“魚”的重要标志。

這些萬象蟲的屍體幹癟癟、軟綿無力的糾纏在一起，結成了一張巨大的網。一道又一道的“網”堆疊起來，乍一看，确實像凹凸不平的小山丘。

霎那間，萬象蟲堆成的山坡“活動”了起來，将衆人包裹進翻滾的“巨網”中。

正在這時，一個鬼魅的人影從“小山”中跳了出來。

此人正是沙鲲。

沙鲲擺弄了一下手中的扳指，霎時——萬象蟲們被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發出了“沙沙”的嚎叫。

所謂小山一般堆起來的萬象蟲的屍體，原本是朱正豪留給沙鲲的“大禮”。

萬象蟲的弱點是可以根據人的“恐懼”和“意志”改變形狀。但，要是數以萬計的萬象蟲呢？

朱正豪早預料到：即使是沙鲲，也不可能短時間内凝聚“意志”對付數量如此龐大的萬象蟲。因此他将一整個葫蘆的寶貝都掏空了。

朱正豪盼望着見到沙鲲無計可施、隻能在乖乖喂魚的場景。但他低估了沙鲲的能力，最終導緻他貼心地拿去教訓沙鲲的“寶貝”們，遭到了如此待遇——

沙鲲為了避免萬象蟲分裂增生，直接将所有的萬象蟲用“絲線”縫成了一個整體。

被縫在一起的萬象蟲越掙紮，被穿刺滿針線的身體便會緊緊牽動另一隻……最後，所有半死不活的萬象蟲隻能力竭，伏在地面上堆成小山。

先前，路千河與沙鲲對上，對喬相宜說過，沙鲲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很像程昴星——程昴星也給人一種用絲線控制暗器、随時出擊的感覺。

但沙鲲的“絲線”和程昴星不同，程昴星在不同形态和模式下，出招的節奏很是不同。沙鲲沒有程昴星身上那種好戰的機械感，他的攻擊則更為抽象和靜默，更像是一種無聲無息的“掌控”。

喬相宜一行人到達此處時，隻認出了那是“山坡”，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

但手握“絲線”、藏在萬千隻萬象蟲下方的沙鲲，能夠感知到上方發生的一切動靜。

被驚動的“山坡”層巒疊起，狂風的縫隙中，一枚紙人飄到亭台上方，猝然落下。

層巒的巨網旋渦中，立着一條被天光拉長的人影。

沙鲲踩着逐漸下陷的萬象蟲小山，人也随着波瀾起起伏伏，隻聽他狂躁地念道：“一、二、三……還差一個？”

勉強逃過一劫的喬相宜遠遠地認出了沙鲲，但他沒敢妄動。

路千河臨走前叮囑他小心為上不要逞強——喬相宜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