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夾着綠光的“龍卷風”正是喬相宜。

不久之前，剛剛恢複“信号”的他，在水底撿到了那枚被扔下的生魂鈴。

彼時，掉下無聲眼淚的他在那道生魂鈴中讀到了來自銀發怪人——江曜的歎息與記憶。再一擡頭，泉眼的上層已經烽煙四起。

等他匆忙感到“案發現場”時，鲸魚已經開腸破肚，被血霧和煞氣感染的異獸們發出了上古的嘶鳴，它們将恨意投射在了那兩具跌落的屍體上。

“龍卷風”的原理正是他用不間斷切換紙人分身，再卷起水渦形成的、保護屍體的“屏障”。但努力抵擋那些怒意的喬相宜，感到自己的速度和換位……遠遠抵不上這些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怒意。

此刻，他的紙人也被血霧和煞氣污染，若再保持這樣的速度和那些發狂的兇手們斡旋，恐怕他自己也會淪為屍體。可是，越是這種關頭，他越不想放棄。

“還差一點……”喬相宜的眼淚掉得更狠了，“還差一點……”

郝珍珠也好，那位總是跟他打謎語的容音寺前輩也好，在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前……他不準他們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想對銀發怪人說：不是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出來嗎？不是好不容易……才知道了這個世界的些許秘密嗎？如果線索又要在這裡斷掉了，那還不如讓他也葬身泉底——反正他也已經沒法跟曲晏清交差了。

既然如此……那位前輩為什麼丢下這枚生魂鈴？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節奏慢下來的喬相宜被蠃魚剌出了一道血痕——

水域上方，騎着文鳐的雷煊看見了被血浸染的白衣，嗤了一聲：“别白費力氣了，有這時間照看那兩具屍體，不如上來助我破解這銘文。不然，咱們都得困死在這裡。”

雷煊算是朔風門的一朵奇葩，作為一名“武鬥派”，坦白說，他對于“任務”以外的事情并無殺心，此次行動完全是形勢所逼。若不是郝珍珠和江曜把他當猴子一樣戲耍算計，把他逼入了絕境，興許他這輩子都不會體驗到武鬥的快意。

人生頭一次體會到在生死邊緣掙紮快感的雷煊心想：下面那位……還以為他在速度上和自己不分上下，腦子便靈光點，能聽懂人話呢。啧，怎麼又一個不聽勸的傻逼？

斷臂即使經過簡單處理，在水中也會汩汩不停，血霧在制造發狂異獸的同時也在刺激着雷煊本人的神經，讓他的思維比平時更為大膽活躍。他心想：算了，比起指望他人頭腦靈光，也許……我應該有更為開拓的辦法才對。

他眯了眯眼睛，霎時，數道同樣攜着斷臂的分身在他的指揮下聚在一起，将異獸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啊，就算那切片已經是屍體了，我也不可能會留給你的。”他盯着下方破碎的風刃喃喃道，“畢竟‘得不到就要毀掉’這個道理，還都是那個切片剛剛才教給我的。”

“再撐一下……我還能……”

最後一枚換位的紙人消耗殆盡，靈力耗盡的喬相宜眼見那發狂的異獸在即将突破“屏障”的一瞬，用羽翼和魚身接住了漫天的血霧。

恢複原形的喬相宜得以在間隙喘息，卻恍然察覺自己的鼻尖也沾上了腥氣。

不對……水裡怎麼會有那麼濃烈的腥氣？那些血霧是……

擡頭的一瞬，他瞥見了堪比在賀州城底遇見的風景。

水域上層，正在做出“超出常理”事情的雷煊捂住了自己充滿血絲的眼睛。他的正下方，一群異獸正在蠶食他聚合在一起的“分身”。

片刻前，雷煊指揮“分身”聚集在了一處。理由是——他覺得這樣指揮異獸蠶食頭頂上“葉片”銘文的速度太慢了，他需要這些異獸們更狂暴肆意，最好連這座泉眼也一塊毀掉，順便毀掉整個真州——這樣自己帶切片“屍體”回朔風門禀報的結果，才沒那麼難以接受。

“分身”斷臂的血氣吸引了原本還在緩慢蠶食“葉片”的異獸們，它們揮動雙鳍，向發出“邀請”的雷煊“分身”……試探着咬下一小口，似乎在懷疑這是不是“主人”的試探。

随即，“第一個吃螃蟹”的獸撲騰着發出了滿意的嘶鳴，這陣嘶鳴随即像瘟疫一樣傳染了整個水域——原本靈氣不足、餓着肚子的異獸們歡快地迎來了“補給”。它們扯下“分身”另外一隻殘存的手臂，用利爪撕開皮囊，啃噬裡面的内髒流心……水域上層頓時被一陣更大的……混合着腥氣和油脂的混沌血霧彌漫了。

這陣腥氣席卷了整個泉眼，連雷煊身下那隻被扼住缰繩的文鳐也搖擺不定、垂涎欲滴。

指揮自己的“分身”行使像“獻祭”一樣的行徑——很顯然，這并不是“常規”的雷煊能做出的事情。

自從被血氣和痛意刺激後，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隻想用極端的手法達成目的。即使在“真身”安全的情況下，雷煊的“分身”可以随着靈氣的恢複無限次繁殖，但“分身”的每一次痛楚都能清晰地傳到自己的脈搏和神經上。這讓原本已經上頭到失去理智的雷煊忽然恢複一絲清明——

“原來他們說的沒錯啊。”雷煊喃喃道，“在泉眼裡，人們……會做出超出常理的事情。”

“來吧……”他語氣危險道，“吃飽喝足了，該幹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