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為四處張望:“小光,東京站好像比四年前大,也多了不少人呀!“
“當然啦,東京是首都嘛,這四年發展得可迅速了,連物價都漲了一倍。”光說,這時找到一個可以插網線的上班族休息區。“我這就給你發郵件。”
“好啊!”佐為期待地搖着袖子。
在西裝革履的白領之間,光和佐為站定在一張桌子前,把網線插進筆記本電腦。
光最後看了一遍給塔矢行洋的郵件,還是覺得寫得很糟糕,尤其那一串串敬語,讀起來腦袋就像打了結似的,但在佐為的“快發!快發!”的催促聲之下,光不由自主地按下了發送鍵。
“我發啦,塔矢老師那邊收到了,你可别再吵我了。”光難以消受地揉着太陽穴。
佐為用力地盯着郵箱看,像要把頁面盯出一個窟窿來。
光看在眼裡,“噗嗤”一聲笑道:“他沒那麼快回複啦!”
“那通常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信呢?”佐為急切地問。
光剛想說“這取決于對方什麼時候看到郵件。”郵箱裡就傳來“叮”的一聲,顯示有回信。佐為“啊”地一聲,又興奮地搖起光的肩膀來:“你看你看,他給我回信了!我們可以對局了!”
光也很高興,沒想到塔矢老師那麼快回,一打開郵件全是中文,光把它們貼在翻譯網站上,結果是這樣的——
“您好,中國棋院北京隊收到您的來信,這是系統自動回複……”
“……”光一陣無語,就知道會是這樣。
給佐為解釋什麼是“自動回複”後,佐為一下很失望,光索性關掉郵件,一把合起筆記本電腦:
“别想啦!塔矢老師看到就會回的。要是他沒回,不還有塔矢亮在嗎。我們先趕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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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棋院北京隊辦公室。
“叮” 的一聲,郵箱裡出現一封主題為《sai的信》的郵件。
在中國,發到每一位棋手的官方郵件都會先通過北京隊的助理查閱。因為棋手是公衆人物,有時會收到除工作外不必要的信息。
由于塔矢行洋也在的關系,需要懂中日雙語的人,于是北京隊聘請了曾在日本駐華大使館實習過的留學生秋山永彥當助理。
“sai?” 秋山自從擔任助理以來,有收到稱自己是sai的人郵件,想要約塔矢行洋下棋。現在這封郵件,也不例外吧?
“這什麼呀,敬語亂七八糟的。” 秋山在大使館實習過,最重視敬語的使用,此時看得直皺眉。聽說sai在網上對局時從來不跟任何人交談,這封敬語語法不通、口吻熱衷的郵件,不可能是sai本人寫的吧?
門被推開,楊海和可愛的樂平拿着盒飯走進來,發出誘人的麻婆豆腐香味。
“秋山!我幫你買回中午飯啦!” 樂平活潑地嚷道。
“感謝!” 秋山用中文說,站起身接過盒飯,“我又收到自稱是sai的邀請塔矢老師對局的郵件了。”
“秋山君,你确定不是真的sai嗎?” 楊海認真地問。
“應該不是,對方連敬語都不會寫,我看郵件地址也不正式,綴着一串555,估計是哪個小孩的惡作劇吧。” 秋山聳了聳肩,又問,“塔矢老師确定下來回日本的時間了嗎?”
楊海搖搖頭:“沒有,據塔矢夫人說,還有一些手續沒辦好。其實中國棋院的大家都很不舍得塔矢老師回日本,連老師也說,回去就隻是想見sai一面。所以,中國棋院高層才想幹脆把sai本人也招攬進北京隊得了。”
“楊海,中國棋院是不是決定派你去東京說服sai?” 秋山問。
“應該是,我已經向棋院争取了。” 楊海點頭,眼神微微發亮,“有誰能抗拒sai的魅力呢?我一個在故宮工作的朋友也剛好要去東京辦展,聽說有可能會見到sai,就連故宮博物院的人都說要一起去見他呢。”
“如果你去日本的話,幫我帶個禮物給伊角君!” 樂平忍不住插話道。
“伊角!我也很想念伊角。“楊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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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的東京,佐為跟着光走在回公寓的人行道上。午後的陽光暖融融地灑落在兩人身上,一路上光在向佐為介紹自己的公寓。
剛從狩野熏那皇宮一般的大宅子裡搬出來,雖說知道佐為不是看重物質的人,但光依然怕佐為會嫌棄他那普通到極點的公寓。
“我現在沒有和爸媽一起住,自從我學會烹饪後他們也很少到我這來了。”光結結巴巴地說,感到身上出了汗。
“我那公寓有兩個房間,大的給你住,至于條件嘛……咳,我剛獨立,東京房價又很貴,所以各方面都有點……和狩野小姐那裡當然沒得比……不過衛生是很好的!”
“不要緊,”佐為善解人意地說,溫柔地摸摸光的腦袋,“隻要有棋下,能和小光在一起就好了。”
光轉頭向他笑了笑,仍是難掩緊張,兩人走到一幢有木色門的公寓前,門旁有個名牌,是光的筆迹:“進藤”。
光拿出一串鑰匙,開啟公寓旁邊的信箱,口上還在向佐為介紹附近的店鋪。
“這裡離日本棋院很近,步行就能到,走過一點,是隅田川河,沿岸兩旁有櫻花樹可以賞櫻……有個拉面店,其實都沒怎麼變,你以前都去過的——”
嘩啦啦!
随着金屬信箱小門的打開,一大堆寫着“進藤光收”的紙質信件如山泥傾瀉般飛出來,倒在光的腳下。
“呃啊——”光和佐為都呆在那裡。光手忙腳亂地蹲下身撿,佐為也是,兩人同心協力,很快就把滿滿一疊紙質信件撿起來。
“我還以為現在的人都用那個能下棋的小盒子來收信呢。”佐為驚訝地說。
“不是,郵件普及率還不算太高,有時候也會寄紙質版的過來。”光說。
“我看到日本棋院寄來的信。”佐為揚起好幾個信封。
“是對局表。你拆吧,我的信你全部都可以拆。”光說,一邊用鑰匙打開自家公寓的門。
一抹華美的紫色和裝潢簡潔的公寓映入眼簾。
佐為原本做好心理準備,以為真會看到條件多麼差的地方,沒想到眼前的公寓如此寬敞,由于東西不多,整體顯得很明亮和清爽。
尤其是窗外那抹随風搖曳的藤花,綠蔓濃蔭紫袖低,碩大而飽滿的花穗垂挂在枝頭。華美濃稠的紫中帶着深邃的幽藍,如同畫龍點睛的一筆,映亮整座公寓。
“小光,我覺得這裡棒極了。”佐為由衷說。
光輕輕擡手,小心翼翼地觸摸佐為的紫色長發。
佐為不解其意,光看向那樹紫藤,又看向手裡佐為的長發,微笑道:“你頭發的顔色比紫藤花要深一點。不過……确實很像。”
這一刻,佐為什麼都明白了。眼裡湧起熱意,佐為伸出手,把光擁抱在懷裡。
“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光在佐為懷裡悶聲道,“你不知道,我這四年來是怎麼過的……”
“不會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小光……”
“你們從京都寄來的行李到了。”有宅急送工作人員在身後說道,抱着幾大箱紙箱站在後面。光和佐為這才分開。
“我先整理行李,你幫我拆拆信吧。忙完後我們再下棋。”
于是,光就打開紙箱整理起雜物來,把狩衣都用衣架細緻地挂起。
佐為則坐在茶幾邊幫光拆信,拆了一封又一封。水電分為一類,棋院的對局表分為另一類。慢慢地,佐為的眼神嚴肅起來。
“小光,除了幼獅戰以外,你五月的對局好多,幾乎每周就有三四局比賽。”佐為對着信讀道,“你的對手有訝木六段、蘆原七段、櫻野五段、森下九段、倉田七段、啊,還有小亮……”
“是啊,我之後就會很忙。”
“我會幫你備戰的!”佐為給光打氣。
光還在整理着和服,忽然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佐為,“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
“你說。”佐為擡起頭,目光清澈。
光想說“不如你今年也考職業棋士吧,這樣就有許多和高手對局的機會了”,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手機鈴聲就響起。是棋院打來的電話。
“喂,我進藤光!”光接起來就按下免提,讓佐為也能聽見。
“進藤君,你今日休假結束了!請問你回東京了嗎?”是棋院理事親自打來的。
光忙說剛剛到東京的家。理事追問:“你在京都棋院承認了sai是你老師,那現在sai是否也跟你一起回到東京呢?”
就知道會被這樣問過來了。和佐為對視一眼,光咽一口唾沫,說:“他跟我一起。”
“可以請sai老師也來日本棋院一趟嗎?不僅我們想見他,中國棋院和韓國棋院的棋手也要見他!”棋院理事迫不及待地大聲說。
光就知道,一回到東京,就徹底沒辦法藏住佐為了。
光下定決心地握緊折扇:“好,我會帶sai來日本棋院和大家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