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和谷把舉行派對的地址給光的手機發來,在港區一家叫“篁TAKAMURA”的料理店。
“餐廳在六本木,你看到那一大片竹林裡就是。你們常去港區,能找到的啦。”
“我們帶點清酒過來?塔矢也要來。”光興高采烈。佐為看在眼裡,忍不住笑。亮則低頭收着文件。
“那家夥也要來?我們這好幾個人都慘敗給塔矢,真不想塔矢來。”和谷老大不樂意的聲音從光的手機裡傳出來,亮稍稍擡頭,神情有點尴尬,但一轉眼又恢複淡漠。
光看到了連忙閃到廚房裡。
“佐為想他來,這是為佐為慶祝的派對吧。”光說,“你說好幾個人,到底都有誰來啊?”
“有倉田老師、伊角訝木還有本田、門脅、阿福、奈濑等等,還有一柳九段,還有莊司和岡、池田陽太、島津澤這些院生……我剛剛在棋院下完手合賽嘛,聽說我和倉田老師要為藤原老師開派對,平時在棋院裡向藤原老師請教過的人都說要來。”和谷說。
“佐為的人緣這麼好啊!”光贊歎道。
敲定見面時間後,光從櫥櫃裡拿出兩瓶分别叫“八海山”和“久保田萬壽”的果酒,這是光和佐為品嘗過的清酒,有着果香味,又有着鮮花般華麗的香氣,因為味道清雅甘甜,酒精度數低,佐為破格允許光買了幾瓶回家收着。光還從冰箱裡拿了兩瓶橙汁。
等光把裝有果汁和酒瓶的硬皮紙袋拿出來的時候,亮和佐為已經站在玄關等光。
佐為換上一件秋香藍繡有竹葉袖口的狩衣,頭戴立烏帽,紫發被藍色緞帶束起,豐神俊秀,意趣閑閑。
亮手裡捧着厚厚的文件夾。佐為提出要幫忙但被亮拒絕了。
看到光過來時,佐為接過光手裡的袋子:“這些果酒都是要帶過去玩的?”
“嗯,我們不喝餐廳提供的酒,怕一不小心喝醉了。記得你不太喜歡喝酒。”光不好意思道。
“是不喜歡你過量飲酒。”佐為揉揉光金色的劉海。
亮說:“我把文件先送回去棋院。”因為這些文件不是公開的,是佐為和亮從棋院理事那裡借回來的。
“塔矢,你還完文件後過來跟我們會合,我把地址發去你手機裡,别理和谷。”光說。
“塔矢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們?”光看着亮離去的背影,皺着眉道。
“有嗎?因為本因坊戰七番賽吧。”佐為猜測。
“不是因為本因坊戰。塔矢說,跟桑原本因坊下棋就像跟你下棋一樣,他抱着請教的心态參賽,所以不緊張。”
“哦?”佐為看着光,随即溫柔地笑了,“你是最了解小亮的人。在你看來,小亮怎麼了?”
亮把事情收着時,外人總是無法發現異樣,但是光不同。亮的内心深處有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光都第一時間感應得到。
“我……說不出。”光搖頭,“我大膽假設,也許和他的父母有關?日本棋院發生這麼重大的改變,塔矢老師這位前名人也是推動變革的關鍵人物吧。”
“有可能。”佐為的神情漸漸嚴肅,“我在新聞發布會上有種直覺,也許塔矢行洋會想回日本見證這一切。但是畢竟小亮告訴過我,他讓他父親留在中國等着,和我在‘阿含桐山杯’中日對抗賽上再正式會面,所以我就沒再追問小亮。”
“那我們就等着吧。塔矢會告訴你的。”光聳聳肩。
“那我們就等着小亮說吧。”佐為也同意。
“你說塔矢會不會就放我們鴿子不來了?”光突然有絲不安。
“不會的。”佐為說,忽而露出卡哇伊的笑容,“要是小亮不來,估計你也很難在派對上玩盡興吧,我看啊,連神戶牛肉都不好吃了。”
“我——才沒有!”光立馬鼓起臉,難為情地小聲道,“我們以前是經常對局,但現在不同了。他每次過來我們家都是找你下棋,他不是來找我的。”
佐為卻笑了:“你和小亮真有趣,好像兩個小孩在玩捉迷藏,從以前玩到現在。”
“……再說下去,我就不幫你辦手機了。”
“不要!嗚嗚嗚,小光……”佐為追在光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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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光和佐為搭電車過去港區六本木。
下班時分,電車站被通勤的上班族擠滿。一路上,佐為被人認出來好幾次,說“穿狩衣的貴公子,您是前些天上電視新聞的棋手sai嗎?”
當幾乎整個站台的上班族都看過來時,一向沉靜的佐為都一度無措,光受不了了,就提議打車過去。
“你現在是全國都知道的明星了。我們出門隻能打車了。”光邊伸手攔截出租車,邊打趣道。
“以後我們出行真的會很不便嗎?”佐為憂心忡忡地問。
光發覺佐為把自己的玩笑話當了真,就擺擺手說,“也不是。打車出行又沒什麼,我倆将來也會有車的。許多名流住在東京,大家一樣過生活。“佐為這才放下心來。
從這裡去六本木有段距離,出租車廂搖晃,光一度把腦袋靠在佐為肩上。佐為身上的狩衣可能是因為布料名貴,散發出一種很淡的香氣,光感到昏昏欲睡。
“肩膀借我……睡一下,可以嗎?”光打個哈欠。
“睡吧,到了我叫你。”佐為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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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佐為,光毫無道理地做了一個夢。
光夢見在空曠的場所裡和小孩子在玩捉迷藏。光和另一個孩子蒙上了眼睛,他們四處跌跌撞撞地遊走,找啊,找啊。對方的笑聲近在耳旁,伸出手,卻觸碰不到。太陽從布料的邊緣滲透進來,變成一片模糊的白色光暈。
你在找誰呢?你要找的人是我嗎?光心中滿是疑惑。
光用盡全力摘下了蒙住眼睛的布料,向那個人影伸出手去。就在那一刻,光醒了。
“你做噩夢了?沒事,我在你身邊。”佐為溫柔地用狩衣袖子抹光的眼睛。
光握緊佐為的手,閉了閉眼,把一切抛在腦後。
“你好像一進入淺睡眠就會做噩夢。小光,你還是很沒有安全感,是嗎?”佐為關切地問。
“嗯,都是同一個主題的夢,夢到無法觸碰的人。”光輕聲說,“要不就是夢到以前無法觸碰的幽靈的你、要不就是夢到一個無法觸碰的孩子。
“佐為,我不知道那是我自己,還是塔矢亮,也許兩者都不是。自從你回來後,我以為自己會更勇敢的,但我好像變得脆弱了。”這是隻有在佐為面前才能說的話。
佐為很擔心,他輕輕撫摸着光的臉頰。
“小光,我也有很沒有安全感、痛苦的時候……人都有脆弱的一面,這不代表我們不勇敢。”
光知道,他靈魂的一部分留在被佐為附身、然後佐為消失了的過去。那一部分永遠地留在了過去,沒有辦法來到現在。
“希望我們都能好起來。”佐為握着光的手。
光靠着佐為說:“隻要你在,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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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下車後,港區最繁華的地段行走,白領們步履匆匆。光拉着佐為的狩衣袖子走在路上,防止他們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沖散了。
六本木有softbank最大的手機經營門店。光帶着佐為走進,營業員立即迎上前來說歡迎光臨。
“我想給朋友辦一支手機。”光說。營業員很驚訝,好像沒料到現在居然還有年輕人沒有手機,佐為充滿興趣地研究着旁邊各式各樣的翻蓋手機。
“我也是softbank的用戶,我先給他付定金好了。似乎要提供一些身份文件,我可以幫他辦嗎?具體要提供什麼樣的文件呢?”光坐下來,公事公辦地問。
營業員疑惑地看看光,又看看在手機櫃台熱衷研究着的佐為。
這個穿古裝的俊美青年明顯比這個男孩要年長,看起來是哥哥,但為什麼會是這個男孩子來說這些監護人似的話?營業員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