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藤原先生,您的銀行卡和存折辦好了。”
當銀行的櫃台小姐把绯紅的銀行卡和存折遞過來時,光和佐為接過,兩人都很高興。
至此,佐為正式擁有手機和銀行賬戶,也即将有棋賽的收入——看到佐為徹底融入了現代生活,光的内心激動不已。
“謝謝你給我辦銀行卡,小光。” 佐為拿着存折,真誠地說。
“佐為……” 光頓了頓,“你本來就該擁有許多的。以前我沒能給你,希望現在給你也不晚。”
“不晚。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早已給過我很多了。” 佐為又一次摸摸光的頭。
“總覺得我做得不夠好。” 光低下頭,握緊折扇,“我還是怕……”
佐為耐心聽着,光卻沒說下去,擡起頭時已換了一副燦爛的笑臉,“我教你打電話給棋院财務部,報上你的銀行卡号吧,這樣NHK電視台就能彙錢給你了。”
兩人打了幾個電話,棋院财務部和NHK的工作人員都記下了佐為的銀行卡号,說第一場定段賽獎金将會在兩日後彙過來,足足有100萬日币,而且是稅後。
光聽到這個數字,内心豔羨。佐為真是傳奇人物,僅僅是憑借下棋,以前就曾為虎次郎的家族門第帶來榮耀,在當今社會吸金能力也是一流。
臨走時,佐為對古代的貨币展櫃依依不舍。光幹脆向銀行櫃台買了一套日本古代貨币的典藏集錦,送給佐為。
“給你的禮物。你一下擁有這麼多朝代以來的錢了,既有你們平安時代的銅錢,也有虎次郎用過的錢莊票。” 光笑道。
佐為沒有拒絕,捧着貨币典藏集錦,可愛得像拿到了糖果的孩子:“有你這份禮物,我成為‘百萬富翁’了。”
佐為在開玩笑,光卻認真起來。
“你确實會是百萬富翁。你知道韓國的三星集團和台灣的應氏集團吧,三星杯給冠軍的獎金上億韓元,應氏杯被稱為‘圍棋的奧林匹克’,冠軍就有570萬日元。你以後會是所有國際賽事的種子選手,這些獎金你統統會拿到的。”光正色道。
佐為知道光想表達什麼,漸漸收起臉上的笑意。佐為不是一個在意物質的人,他更在意光說這些的心情。
光說:“從今以後,任何棋賽的獎金你都不在話下,你會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棋士。就像你隻和緒方下了一盤棋,就有100萬日币的收入,抵得上我四年當職業棋士的全部身家了。”
佐為回來後,經常和光聊天,但他們很少提起金錢。佐為察覺得到,在物價節節攀升的東京,金錢屬于是現在的光心中一個比較敏感的話題。
佐為說:“小光,我看你成年以後,就不像十三四歲那樣常用父母的零花錢買運動鞋了。你還說過東京的房租很貴,既然我馬上會有獎金,那以後就由我來……”
“你可以思考一下,拿到這麼多獎金想做什麼。我聽說塔矢老師投了一筆錢在台灣和新加坡成立道場,專門培養圍棋新秀。不過這事不着急。” 光說。
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都看着彼此笑了。
許多年前,光還不懂圍棋,從亮那裡聽到頭銜戰動辄千萬的獎金後很興奮,說“要拿幾個頭銜玩玩”;
十八歲的光卻很清醒,佐為赢來的錢是佐為的,日本棋院的小輩進藤光三段還是要兢兢業業地下棋,才能勉強在東京立足。
光想念和佐為形影不離的小時候,但光更喜歡現在這個務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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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河小姐在櫃台辦完事看到光和佐為在玻璃幕牆邊笑着聊天。溫暖的陽光落在兩人身上,氣氛一派溫馨。
和藤原老師待在一起,現在的光好快樂啊。市河心想。常跟他們下棋的亮,也會流露出這麼快樂的笑容嗎?
“你們二位,接下來要去哪裡,我開車送你們一程吧?” 市河熱心地說。
“我們啊,打算去銀座看看塔矢。” 光說,“銀座離皇居不遠,我和佐為走着去就可以了,就不搭便車啦。”
“藤原老師,您有空就來我們會所做客吧。除了陪陪小亮以外,也跟會所裡的客人下棋。他們一定很樂意跟藤原老師您請教的。” 市河崇拜地看着佐為。
光不禁注意到每個大人在面對佐為時都很殷勤,好像佐為身上有魔力似的。
“我會去的。” 佐為笑着點點頭。他還記得和亮第一次對弈的時候。佐為知道圍棋會所是光和亮結交的地方,但也有獨屬于自己和亮的一份初見的記憶。有空的話,他真想去看看呢!
光卻心想,他才不要帶佐為去亮的圍棋會所。佐為這麼受歡迎,像一束人見人愛的華麗鮮花,光本來在亮的圍棋會所待遇就不怎麼樣,以後就更沒容身之地了……
和佐為寒暄完後,市河一拍光的腦袋,“進藤君,有空記得過來,多找小亮下棋!”
“塔矢也得想我來,邀請我才行啊。”光捂住頭。
“哈?邀請?虧你還和小亮下棋整整四年了,還叫着小亮是對手什麼的!喂,四年了,你不至于這麼不了解小亮吧!有許多話還用得着他當面跟你說麼?”
市河連珠炮地教訓着光,也就是亮不在場的時候,市河才對光這麼不客氣。光唯唯諾諾,佐為在一旁用袖子捂住偷笑。
别看光長大了,像這種挨大人訓斥的時候,光和以前還是沒區别嘛。
市河走了,光松一口氣,扭過頭,酸溜溜地瞥旁邊還在笑的佐為一眼。
“小光,你幹嘛這樣看着我啊?” 佐為對上光的撲克臉。
“……大家對你和對我差别好大,不公平。每個人都好喜歡你。” 光悶悶地鼓起臉。
“你怎麼能跟我比?他們和我相處當然有差别,我是大人嘛。”
光一跳起來:“你說你是大人,那意思是我是小孩子咯!”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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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佐為一邊鬥嘴,一邊走出三菱銀行。一推開銀行厚重的門,城市的熱浪立刻迎面撲來。
“我和你真的要去玻璃工坊找小亮嗎?” 兩人走在千代田區高樓林立的街道上,佐為問。正是盛夏時分,炎炎日曬把兩人的影子投落在瀝青馬路上,風吹起佐為瀑布的紫色頭發。
光在想,這感覺又回來了,以前和佐為在放暑假時亂逛亂玩的時候。
現在的光,無比珍惜和佐為每一個不那麼“驚天動地”的日常。
“你不是急着找塔矢亮,問他父親的事?” 何況,光私心裡很想看看亮在做玻璃工藝品時的樣子。
“我們還是提前知會小亮一聲,得到他同意才比較好,不然我們貿然過去,感覺有點失禮。” 佐為很尊重亮的安排,怕打擾到亮。
“塔矢都不接電話,我們還怎麼知會他。” 光翻個白眼。
在佐為的堅持下,光又打了一次電話,亮還是沒能接到。然後光拿着市河小姐的宣傳紙,撥打上面的号碼。
“這裡是銀座廣場玻璃藝術中心,我是匠人京極。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我和朋友拿到宣傳紙,挺感興趣的。可以過來參觀嗎?” 光問。
那位叫京極的匠人很熱情:“當然可以!歡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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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光和佐為站在銀座的現代玻璃藝術中心,震撼地擡頭望着上方。
在他們上方,足足有十米高的傾斜的牆面上鋪有大面積的雕花玻璃幕牆,複雜的幾何圖形造型精美,産生冷豔而迷幻的陰影。
“這些玻璃雕花好美啊!我想起以前英國的佩裡準将的府邸,有一次和虎次郎經過他府邸的玻璃雕花牆面,當時我和虎次郎就印象深刻呢。”佐為贊歎地說。
“這是不是有點像法國巴黎的那個……”光說。
“盧浮宮的玻璃金字塔?”有人接了一句。光和佐為回過頭時看到一個輪廓英俊深邃、有着金色卷發的男子,向光和佐為微笑:
“你就是今天給我們打電話的男生?現在講師正在傳授玻璃雕花技藝,你們如果要體驗的話,可能就要等一會兒了。”
“沒問題。”光和佐為連忙說。
在京極的接待下兩人坐在沙發上。
‘我是進藤,這是我的朋友藤原。”光介紹,吃驚地打量京極,“你就是京極先生?可是……你看起來……”
“我看起來不像日本人?”随即,京極解釋他是混血兒,媽媽是英國的玻璃制品工匠。
“原來如此。”看來對方被顧客問過無數次了,說這話的時候倒背如流。
“你是……”京極打量着佐為。光想,他該不會也認得佐為吧……果不其然,京極一拍手掌,激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