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篇十六
“佐為，你讓我靜一靜，我自己出去走走。”光說着，胡亂抹把眼淚，就拿起背包站起來。
站起來的一瞬間，光感到頭暈目眩，眼前一陣發黑，佐為連忙扶住光。
光輕輕掙開佐為的手，眼神中透着固執和疲憊。
“你别出去了，外面在刮風下雨……”佐為有絲不知所措，“而且，我看你很不舒服的樣子！我和你回家吧。”
佐為也有些懊惱，小光感冒了，為什麼沒有阻止今天他和倉田的棋賽呢？佐為有提醒過了，但是昨天，光的表情，看起來那麼自信。佐為就沒有多說了。
如果小光還是十二三歲，佐為就會不由分說阻止光繼續棋賽了，光長大後，佐為總是告誡自己，不要幹涉光的決定，結果……
這一刻，佐為也在反思，光雖然成年了，但自己的态度也得堅定點。關鍵時候，得拿出師長的态度。
“你讓我一個人待着吧。”光草草地說，就離開走廊，頭也不回地按電梯。
“我陪你，我和你去外面找個餐廳吃拉面……”佐為這回堅持了，追在光背後走到電梯前。
大家都朝他們看過來。
光剛剛被淘汰出富士通杯選手選拔賽，失去了代表日本出戰的資格；而佐為則是日本隊的領袖和種子選手——截然不同的反差，還有衆人的視線，讓光覺得更難堪了。
光的腳步一頓，突然轉身，回頭看向佐為，眼中閃過一絲暴躁：“都叫你不要跟過來了，從以前到現在，你怎麼老跟着我！”
佐為呆住了。光臉上這種叛逆的神色，他太熟悉了——幽靈時期，還是小孩的光經常回頭沖佐為喊“别多嘴了”，一模一樣的表情，一模一樣的語氣。
頓時，佐為就有點受傷，呆呆地站定在電梯前，沒有跟着光了。
“藤原老師……”伊角察覺到不對，連忙上前。
光頭也不回地跨進電梯，把一切抛在身後。
***
電梯裡隻剩光一個人。狹小的空間裡，隻聽得見機械的低鳴聲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光靠在牆上，低着頭，金黃色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剛才自己說的話，是不是讓佐為難過了？光在心裡問自己。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翻湧的情緒吞沒。
佐為回來以後，似乎一切都變了。佐為是橫空出世的棋神，所有人對他頂禮膜拜。而自己呢？什麼少年天才，什麼天賦異禀，在佐為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佐為是千年不變的太陽，而現在的進藤光，是在炙熱光芒之下的陰影。
光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但是輸棋的打擊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沮喪。
電梯門開了，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光迎面碰上記者古濑村，出版社社長天野先生，富士通公司總裁竹内先生，西裝革履的，三人都神采飛揚。
古濑村熱情地打招呼：“進藤四段！今天棋賽的結果怎麼樣啊？我剛好要做富士通杯棋賽的一系列總結！”
“對不起，我輸給了倉田先生。”光低落地擺手。
“啊……”古濑村和天野都愣住。
“我先走了。”光狼狽地說，從背包裡取出雨衣。
“進藤四段！在這種海外棋賽預選賽裡輸棋很正常！好多高手被一局淘汰了，你要振作起來啊！”古濑村在後面叫了一聲。
光給金色的羽絨衣外面套上雨衣，沒有回應。
在經過秀哉名人雕像時，看到擺在旁邊的，佐為赢回來的阿含桐山杯獎杯，金燦燦的，光又覺得一陣刺眼。
國際棋賽的獎杯在雨中閃着光，像是他們這些少年棋手最渴望的輝煌。明明那麼近，卻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這就是你們說的，sai的學生？”富士通公司的總裁竹内看着光的背影說，“塔矢六段認定的勁敵？”
“就是他。我們原本也看好進藤四段，說不定進藤四段這次會和藤原老師并肩作戰，一起成為日本隊的代表呢。沒想到……”古濑村沒說下去。
“連國内的棋士都赢不了，更别說要赢韓國和中國的棋士了。”天野搖搖頭。
“二十歲以下的棋士，這次會在預選賽中全軍覆沒嗎？我聽說，韓國的高永夏已經被選上當韓國隊的代表了。中國的趙石也是，他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棋士。”竹内說。
富士通杯是日本主辦的世錦賽，如果日本隊七名代表選手之中，一個二十歲以下的代表選手都沒有，那真的很能說明問題了。
竹内和天野先生面面相觑，暗地裡捏了把冷汗。每次碰到國際棋賽，大家都惟恐被中韓看了笑話。
“進藤四段被淘汰了，希望塔矢六段這次能被選上吧……”古濑村說着。
***
走到棋院外面，霓虹燈閃爍。雨水漣漣，敲着被雨衣覆蓋的頭頂，光感到腦袋裡像灌了千斤重的鉛。
光不知道在雨中哭了多久，走到一個藥房，和藥劑師說：“我想買頭疼的藥……”
光穿着雨衣，金黃色的劉海和臉上都濕漉漉的，很狼狽，但是臉頰泛着異樣的紅。
藥劑師扶光到角落裡坐下：“你看起來很不舒服，先量體溫吧。”
窩在藥房角落裡量體溫的時候，光拿出手機來。
因為剛剛在打比賽，關機了，這會兒開機，看到屏幕上一系列來電。塔矢亮、和谷、伊角……
伊角發道：“我懂你現在的感受，很多高段棋手都落敗了，富士通杯預選賽就是這麼一種性質的棋賽。”
和谷則是一連發了兩條：
——“别玩失聯了，我也輸了，很多中高段棋手也是！”
——“快點開機！藤原老師和大家都擔心你。”
佐為沒有給光打電話，隻是發了信息說：“我相信等你心情平複下來後會聯系我的。”
光趕快給佐為發了信息：“對不起，佐為。我不應該對你說那種話，你原諒我好不好？”
佐為一分鐘後就回了——“當然，我沒有怪你。小光，我等你回家。”
這時候，手機又響起來，屏幕上顯示着“塔矢亮”的名字。
又來了！光又覺得渾身上下都疼，腦海在冒火。亮怎麼窮追猛打的，連佐為也沒老纏着他！
藥劑師過來要體溫計。光匆匆取出體溫計，自己都沒看，就接下亮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