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篇十五

時間倒流回幾天前。

和進藤光在預選賽對局前，倉田和安太善在mixi社交網站上聊天，相約下棋。

兩人總是一說話就開始交換兩國棋院的“情報”。

倉田曾在佐為面前吹噓，自己收集情報的能力比古濑村還強，結果被光吐槽說“倉田先生，你很無聊耶”。

安太善問日本棋院最近如何，也問了佐為，倉田說：“大家都在忙富士通杯預選賽，至于藤原老師，還是一樣溫和親切。”

“sai确實與衆不同，不僅棋力高強，人也有魅力。韓國棋院這邊，有些人還經常給他發郵件交流呢，而且，我感覺sai進步的速度非常快，快得讓人害怕。”安太善的聲音裡帶上欽佩。

“其實，比起藤原老師，我最害怕進藤光。那小子是天才、是怪物！”倉田一想起光的棋，就一頭冷汗。

“我也對年輕一輩的高永夏感到畏懼。”安太善也承認。

順理成章地，倉田問起韓國棋院的近況。

“韓國每一年的富士通杯預選賽都很激烈，跟三星杯和LG杯預選賽有得一拼。”安太善說，“兩個種子選手定下來後，韓國其他棋手為了争那三個名額，氣氛都白熱化了。大家都想和sai在國際賽場上正式對局。”

“韓國隊兩個種子選手是誰？”倉田問。

“除了我以外，還有上次的富士通杯的冠軍俞九段。”安太善說，然後解釋了富士通杯韓國隊的種子選手一般就是上屆優勝者、和三星杯的優勝者。去年三星杯的優勝者正是安太善。

就在他們交談時，電話的另一端突然傳來“呼呼”的風聲。安太善歎了一口氣：“東京的台風應該也到了吧？今天首爾的風都快掀翻屋頂了。”

倉田擡頭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狂風裹挾着雪粒打在玻璃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倉田回道：“台風和寒潮一起襲來，真是災難。預選賽時間都險些推遲，希望在年前能決定好日本隊的名單吧。”

“說到名單，日本隊今年的種子選手是藤原老師和大三冠嗎？”安太善又問。

“種子選手還沒有最終确定下來。棋聖戰還沒打完嘛。”倉田說，握緊了有自己簽名的折扇。

“倉田，無論如何，你可别被那些小的十幾歲的給淘汰出去了啊，不然日本二十來歲的年輕棋手就要斷層了。”安太善半開玩笑道。

倉田卻破天荒地沒有露出笑意，認真道：“我一定要成為日本隊代表，在第二輪預選賽中把進藤光淘汰出去的。”

安太善：“聽起來，你面對進藤很有信心？和多年前的北鬥杯比起來，進藤簡直是換了一個人啊。”

倉田鄭重：“我必須赢下。如果連進藤這麼個後輩都無法擊敗，我又如何代表日本隊站上國際舞台，打倒你們這些國外的棋手？”

“哈！應該是我們韓國打倒你們才對吧！上一屆，前四強可都是我們韓國選手呢！”安太善不客氣地指出。

倉田感到心中被刺痛了，“這次，四強裡肯定會有sai的。”

這回，安太善破天荒地沒有異議。

緊接着兩人寒暄起來。安太善說：“首爾冬天的寒潮太可怕了，早上的霧濃得常常連車也沒辦法開進弘益洞，今年也太冷了吧！”

韓國棋院位于弘益洞，倉田去過兩次。

“日本也一樣啊！我們最近還得留意台風警報，夠嗆！”倉田邊抱怨，邊開一瓶酒暖身子。

進藤光的棋，對于倉田來說，就像冬日裡的台風警報，強勢而殺傷力巨大，随時就要在棋盤上刮過來，讓對手措手不及。

***

雖然對安太善、還有對進藤光本人都這樣宣戰過了，但是倉田知道，要打倒進藤光，并不是說說就可以了。

為了準備和光的這場賽事，倉田近日裡下了苦功，除了研究光本人的棋譜外，他還多了和塔矢亮下棋。倉田有種直覺，那就是他能從光的對手，塔矢亮那裡，學到一些策略。

前一天，倉田在塔矢的圍棋會所拜訪。

“倉田先生和小亮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了？”連市河小姐也驚訝地說。

亮靜靜地坐在角落的棋桌邊，他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倉田和他們走得近，不外乎是因為，倉田把亮和光兩個人都視為阻擋自己晉級的勁敵。

“塔矢，依你看，進藤的弱點在哪裡？”倉田直截了當地問。

談到光的棋，塔矢亮流露出在意的神情，倉田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高傲，以及不服輸的心境。亮低頭思索片刻，緩緩開口：

“進藤的棋，擅長在近身混戰中尋找突破口，他的直覺天賦異禀。然而，在持久戰中，他很可能會暴露一些破綻，尤其是專注力的消耗，會影響他的判斷。和進藤下棋，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因為他擅長用平平無奇的一手布局，之後轉換為光彩四射的一招。”

提及到光的棋時，亮碧綠的眼睛眯起來，面容也變得十分複雜而嚴肅。說完，亮不疾不徐地擺上了他最近和光下的棋局。

倉田點了點頭，望着盤面，将這些檢讨都記在心裡。

***

今天在富士通杯第二輪預選賽上，倉田嚴陣以待。兩人都下得快，“啪啪”聲不絕于耳，下了三十幾手棋後，光和倉田這一局可謂是險象環生。不出幾手棋，兩人便陷入了苦戰。

比賽開始後不久，窗外的寒風愈演愈烈，呼嘯聲透過厚厚的窗戶傳進棋室，偶爾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樹枝折斷的聲音。

光和倉田都試圖專注于棋盤。棋局進行到了中盤，兩人旗鼓相當，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但又鋒芒畢露。光的棋風一如既往，面對倉田，毫不畏懼，布局充滿攻擊性，他以靈動的棋招迅速拉開局勢，試圖占據主動。

棋盤上的局勢漸漸變得複雜。光的額頭開始冒汗，他低頭，目光死死盯着棋盤，思索着下一步的最佳策略，頭甚至隐隐作痛。

光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感冒，還是因為在計算盤面上的走勢。光隻是覺得，今天的倉田，比以往的他更強了。

黑第二十七手棋，倉田落出光沒有想到的一子，下在左下角的“締”上。

“這個下法并不多見，為什麼呢？”光心想。旁邊的“星”被空了出來，這是光原本以為倉田會落子的地方。

一陣寒風從外面刮來，吹得光頭痛不已，而且感覺鼻子被堵住了。實在是很不舒服，而且看着棋盤有點眩暈。光說了一句“抱歉”，拿了幾張紙巾去衛生間。

“進藤？”旁邊的工作人員小聲說。

“我很快回來。”光擦着鼻子說。

回到棋盤前時，看到倉田下“締”在左下角，光稍稍想了一下，以“壓”的下法應對。

“哎？”在旁邊記譜的兩名初段棋手發出輕微的一聲，顯然都不懂他們兩人為什麼要這樣下。

***

“咦，他們兩人的下法都十分新穎，不是常規的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