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色系月白麻布做成的發帶捆住墨色長發,幾縷碎發垂下,虛虛遮掩住側顔。
他眉骨高,顯得雙眼深邃,即便生得溫和,也有幾分自帶的冷峻,顯得并不是太好說話。
岑讓川像蛆一樣想要蠕動遠離,才動了一下,牆上影子也跟着晃動。
光影變化最是明顯。
少年回頭,順着牆上的影子往下看去。
“醒了?”他問。
岑讓川趴地上裝死,手指尖觸碰到濃綠汁液,有一股濃濃的植物清新氣在鼻息間萦繞。
她已經确定少年不是人也不是鬼,具體是什麼怪力亂神的玩意她哪敢猜!
從小寄人籬下一貧如洗的生活讓她無法放下五百萬。
她太渴望财務自由,能有自己的住所,不用漂泊無依,不用看人臉色。因為這強烈的渴望,她連死都不怕。
她必須活下去,才能得到這一切。
耳朵貼着地磚。
她能清楚聽到他緩行到近前。
馥郁綠植香氣飄來。
岑讓川持續裝死。
少年伸手替她拉了拉外套衣角,觸碰下她的臉頰,似乎在确認體溫。
随後,他輕聲說:“我知道你醒了。”
岑讓川一動不動。
“算了,你聽我說就好。”少年把她半抱起來,讓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免得躺久着涼。
岑讓川有點裝不下去,卻依舊不動彈。
“我不是人,是宅子裡的那棵古銀杏樹……”
他話沒說完,岑讓川直接彈起來:“啊?”
“不裝了?”少年偏頭看她,“鎮上有一家賣馄饨的店,我們在那說話吃晚飯,你會不會沒那麼害怕?”
害怕?看在五百萬的面子上,她能忍。
她餓了一天,餓得頭暈眼花,這是真忍不了。
少年扶起她,手掌冰涼。
他拉着她往宅子外走,踩過那灘綠汁,這才說:“我叫銀清。未來,我們都是要在一起,希望你能……”
他停在這,沒有說下去。
岑讓川在這時問:“他、他呢?”
“我就是他。”
門栓擡起,兩扇沉重的木門發出“嘎吱”一聲音調。
月光把二人影子拉得細長。
他們過了橋。
來到附近小巷的馄饨館。
小鎮沒有夜生活,過了九點幾乎沒人再出門。
加上下雨,深深淺淺的濃黑中,便隻剩那團暈開的暖黃。
大娘已經準備打烊。
看到有人進來還是決定再往後拖一拖。
店内已經打掃幹淨。
岑讓川帶着他識相地坐在門外小桌凳上。
不多時。
兩份小馄饨上桌。
熱氣袅袅,浮在湯面。
青綠小蔥點綴,奶白透色的馄饨皮拖出長尾。
等岑讓川吃下一碗。
大娘已經困得頭枕靠在椅背上打盹。
岑讓川往周圍看了看,這才低聲問:“你用五百萬誘我到這,究竟想想讓我為你幹點什麼?還有,為什麼你說,他……是你?你究竟是誰?妖怪?精魅?”
“我們先說第一個問題。我為什麼要用五百萬把你引來。你應該夢到過我。千年以前,你曾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我是輔佐在你身側的謀士。你疑心我對你不忠,抓住我錯處後……”
他沒有再說下去,輕描淡寫地指了指胸口,繼續說:“死後,我太過怨恨你。附身于銀杏樹,日積月累,成了現在這副不鬼不妖的模樣。你不必害怕我,因為我還需要和你一起解開詛咒,這樣我才不會被困在這。”
“等等,詛咒?什麼詛咒?”
他的詛咒是被困在宅子裡,那她呢?
聯想到她前二十幾年窮困潦倒的人生,岑讓川臉都綠了,哆嗦着聲音問:“我的詛咒,不會是窮得叮當響……?老了沿街要飯?”
“嗯,隻是其中。”
“還有呢?!”
“英年早逝。”銀清喝了一口晾涼的茶水。
他沒有說完全。
當年他說不出口的愛意與恨意交織下,有過一瞬間,想把她從帝位雲端上拉下來,好好看清楚自己這顆心。
因為欲念過深,孟婆湯也無法澆熄心中火苗。
他作為孤魂野鬼四處遊蕩,機緣巧合下附着在銀杏樹上。
原本他有大把機會可以報複她,終究因為舍不得,一拖再拖,也因此恨意愈發強烈。
她前世并不愛他,隻是愛他的才華。
替她達成心願後,便作為棄子丢棄。
他死後成為一棵大樹。
從百姓口中得知她殺了他後化解危機,将國家治理得有多好。
她從一個受盡屈辱的城主之女,一步步得到權位,不顧背上罵名,毅然決然走上那條通往權力巅峰路途。
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他作為犧牲品,替她掃平未來五年的障礙。
多劃算的買賣……
可是,他也曾是人。
會哭、會疼、會怨恨……
岑讓川黑臉:“我算聽明白了,詛咒源頭說來說去不就是你?!”
“嗯。”他望着她,似透過她看着千年前的時光,“因為,我曾心悅于你。”
所以才會見面第一日便容許你對我為所欲為。
岑讓川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一堆髒話登時止在牙關後。
“第二個問題,我想請你來這……”他告白歸告白,也要與她說清楚究竟請她來做什麼,“現在我已經不是完整的我,千年時光我已經分裂過太多次,幾乎是百年分裂一次。請你幫我找回我的分身,就像你之前碰到過的‘我’。”
“我拒絕。”
還百年分裂一次,一千年,他至少分裂出十幾個自己。
“你不會想要拒絕的。”
“為什麼?”
“因為導緻你窮困潦倒又福薄命短,我分裂出去的‘我’是重要原因之一。”
岑讓川拍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