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養貓的不多,隻有散裝貓糧。
陰暗的小店沒有開燈,天花闆上長滿黴菌,角落處還有蜘蛛網,匍匐着棕黑色的影子,挂滿飛蟲屍體。綠色脫漆風扇挂滿結塊的灰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搖搖擺擺又風速極快,也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掉下來切斷脖子。
蒼蠅嗡嗡飛舞,随意進出都能驚飛一大片。
在一大堆敞開的飼料袋中,貓糧放在兩旁貨架上。與貓糧堆放在一起的還有沒見過但價格低廉的各種貓零食。上面的塑料包裝已經落灰,連生産日期……
居然沒有生産日期?
岑讓川瞥一眼在藤椅上張嘴睡覺的老闆,他肚子上正蓋着蒲扇。那些蒼蠅在他身上爬行他也沒有察覺,嘴角流出的口水沿着下巴淌下,沾濕衣襟。
那些蒼蠅會不會進他嘴裡?
正想着,一道透明的影子在她腳邊走過,毛茸茸的。
她低頭看去,什麼也沒有。
岑讓川這才注意到,明明是悶熱潮濕的雨天,這個地方卻是陰涼陰涼的。
堆積的飼料谷糧散發出一股腥氣,她聽到有什麼動物在咀嚼的響動,又不像是正常的嚼食聲。
她四處去看,循着聲音蹲下。
一隻透明的三花貓驟然闖入眼中。
它以一種反重力的姿勢扣在椅背上,用尖牙咬穿老闆背部,正在噬咬他的脊椎。在它臀部,還挂着一坨包在胎盤裡的小貓,臍帶将它們相連。大貓在吃他的脊椎,小貓在吸吮他的血液。
岑讓川毛骨悚然,鼻尖聞到濃烈腐臭味,熏地她想吐。
她不自覺後退,背撞到貨架上。
老舊的貨架發出尖利的刺耳聲響,灰塵如雨淋落,蓋了她一頭。
灰塵吸入鼻腔,惹得喉管劇烈發癢,她捂住口鼻咳出聲。
兩隻貓同時停止啃食老闆的動作朝她望來,
正當岑讓川以為它們距離攻擊自己時,它們慢慢隐去,直至消失。
老闆從夢中驚醒,下意識攥緊蒲扇。
他聽到動靜看過來,正巧看到被灰塵迷了眼的岑讓川。
“你要幹啥?!”老闆吓得挺起身。
這一動,他才發現自己的背疼痛難忍,“哎喲,嘶,我的背好痛!”
在外等候已久的銀清走進來,收起濕淋淋的雨傘。
傘尖淌下的水迹在髒兮兮的地面蜿蜒出不規則的深色痕迹。
“還沒挑好嗎?”他語氣平和地問。
“沒有我要的牌子。”岑讓川嗆得又咳了兩聲,“老闆,你這灰塵太大了吧?”
得知她是客人,老闆這才收起防備心。
他龇牙咧嘴地扶着腰,她卻注意到他沾滿髒污的手指反手摸上剛剛被貓啃得血迹斑斑的地方。
那個血窟窿已然不見。
白背心下也看不出任何異常。
“你要啥牌子啊?”因為背部疼痛,老闆态度格外不耐煩,“我這的糧貓貓狗狗都能吃,吃不死,你偶爾喂點剩菜剩飯就可以活了。畜牲生命力頑強,怎麼折騰都死不了。”
銀清盯着他背後,冷不丁說道:“你曾經養過貓。”
沒等老闆說話,銀清微微皺眉,否定自己剛才的說法:“不對,你沒有養過,是流浪貓。黑、橘、白,三花,還有一隻小……”
他沒說完,老闆面上血色迅速褪去,繼而惱怒道:“你們還買不買!”
沒生産日期,蒼蠅遍天,從未聽說過的雜牌,在啃食人類的貓……
“不買!”岑讓川果斷拒絕,她站起身,拉住銀清手腕想把人拖走。
銀清卻跟一尊肖像般一動不動:“虐殺生靈之罪,永墜無間地獄。”
“你誰啊!是鎮子上的人嗎?跟個神經病似的在我這說什麼。”老闆額頭上已是密布冷汗,強撐着朝銀清吼:“不買趕緊走!”
岑讓川使勁拽他:“走啊!”
“你若還有一絲悔意,去老宅找我們。原程府老宅。”銀清語氣依舊平靜,他擡頭指向老闆背後,“它們會纏着你。其實你找不找我作用不大,我也養貓……”
“滾!”老闆幾乎是暴怒,就差把蒲扇丢他臉上。
岑讓川為避免被銀清連累,丢下他想自己走。
銀清這時候卻想走了,反手握住她的腕,慢慢吞吞出了店門。
岑讓川沒忍住回過頭去。
昏暗的飼料店。
蒼蠅紛飛,組成一張破破爛爛的黑色漁網,蓋在那些敞開的蛇皮袋上。
濃烈的飼料味混着腐臭血腥彌漫而出。
穿着白背心的老闆捂着背,面容模糊,哪怕看不清他的眼睛,岑讓川也能感覺到,他在盯着他們。
可是……
為什麼會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空氣與光線畸變。
映照進她眼中。
瞳孔驟然緊縮。
躺椅上、貨架上、飼料袋上站滿泛綠的小身影。
它們或是剜去雙眼開膛破肚,或是手足砍斷軀體殘缺。
安靜的店内。
驟然充斥喧鬧的慘叫。
岑讓川望着它們,雙腿一軟差點跪下。
銀清用力扶起她。
似乎是知道她看見了,距離店門最外邊的大貓喵喵叫着扒拉其中一袋寫着非賣品飼料袋裡的東西,沒有眼珠的黑洞洞眼睛望着她。
岑讓川推開銀清,猛地伸手插/入飼料袋。
“你在幹什麼!砸場子的是吧!”老闆氣得随手抓起一根棍子沖來。
她的手掌穿過緊密的顆粒,滑膩的粉末,指尖觸碰到一點毛絨。
在棍子揚起的那刻,她拽住一根東西,用力拔出。
嘈雜聲驟然安靜。
老闆扶着腰,以一種詭異扭曲的形态站立。
他撐着棍子,身上像墜滿沉甸甸的東西,要跪不跪,臉色由白轉青。
岑讓川手裡抓着一具屍體。
貓的屍體。
黑白毛色上沾滿飼料粉塵。
口鼻處全是血,頭骨碎裂。
一隻眼球掉出,四肢尾巴皆被砍斷,背脊折斷,白胖的蛆蟲在它傷口處不停蠕動,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