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怒罵聲音直到酉時已經過了。
衍望醉倒軟軟地趴在桌子上,蓮華看情勢忙上了來。拍着後背,俯身低聲耳語:“主子,那岑公子在延壽殿等候已久了。”
衍望伸着手,直愣愣地遞在蓮華面前:“扶、扶我回去。”
幾個人将醉過去的她扶到了延壽殿的床上,問齋和寄柳服侍着退下了外衣,隻着内裡的寝衣,複屏退了其他人,隻留岑時毫和九娘娘在房裡。
蓮華合上門之前,對着岑時毫輕聲地安慰了幾句,隻說殿下今日舞劍開心方才喝多了酒,但因之前留了話要公子陪着下棋,所以公子還是留在房裡的好。不然殿下醒了定然會責怪。
岑時毫輕輕坐到床的旁邊,久久凝視着沉睡的殿下,反複地思考着剛才蓮華對他說的話。他知道,她在暗示他,九娘娘點了下棋,之後定要是留宿的,哪裡有下棋那麼簡單。蓮華一是怕擔責任,二是給自己一個臉面。
他輕輕地給衍望掖了掖被角,見她酣睡也不想攪擾,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第一次見她時,他對庶夫人冷着臉,雖是奶聲奶氣,到底是冷面威嚴,竟不知她也有這麼安靜甜睡的時候。自己雖比她年長一些,但是見她往日總是有愁容,應該身為皇女有很多不易吧。
上一次,她進宮之前去他房裡看他。見他有棋就和他下了幾盤,沒想到她性質越來越好,隻說來日回來了要和他接着下。可到底那兩日也沒宿在他房裡。
不宿在他那兒也好。一個對自己沒那麼多感情的人,睡在自己身旁,也是同床異夢。
年幼時,偷看母親的書,也讀過好多人所謂的“淫詞豔曲”。直教他疑惑什麼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什麼是“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直到賜婚的消息傳來,他知道那位唐郡王會有偌大的後府,什麼生死相許都是文人墨客以悅郎儒的筆下花罷了。
後來他終于見到了她,他才知道詩中的相思所言不虛。隻是這相思是他一個人的相思,與她無關。
他欲伸手摸摸她的臉,她卻睡夢中翻身,錯過去了。
他不知道該這樣等她醒來,還是自己退下去,還是···像蓮華說的,要宿在這裡。幾下裡權衡,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舍不得離開她,卻也不想趁着她酒醉就不要臉地躺在她旁邊。就這樣一直看着她,看着蠟燭的光一點一點暗淡,天一點一點熹微明亮。
聽見她嘴裡嗚哝地說着什麼···好像是···“寰塵”···一會兒又喚着“衡雲”。
芍華大搖大擺地走進糖粉宮,見百宴廳裡,蓮華和斯硯就這樣對坐着,兩個人精神有些半夢半醒,她揉揉眼睛,兩隻手叉着腰:“我的好姐姐,你就和這哥兒這樣幹坐着??”
蓮華揉揉眼睛醒過來:“守夜難道不是幹坐着?”
芍華:“啧啧,蓮華姐姐清正律己,在下佩服!可憐風月無人問啊。”
蓮華:“你最近倒是學問見長。既然你來了,你在這候着吧,我回去了。”轉頭對着斯硯說:“你也别太着急,忙着進去再誤了你家公子。”
斯硯一時聽懂,耳根子也紅了起來。
芍華:“喲喲,我的姐姐這麼牽挂人家還走個什麼,是我不解風情闖進來了,還得給姐姐賠罪。”
蓮華朝着芍華的後面拍了她一下,轉而出了宮門。
芍華盯着這個小厮,抱着胳膊來回亂走,打量着他,她腰上挂的劍也不時磕到周圍的桌椅上叮咣作響,聽得斯硯有些害怕。
芍華:“啧啧,倒是有你主子的那個素靜才子的勁兒。到底是什麼人養出什麼人來。”
斯硯把坐姿調了調,腿更合上。
芍華:“你主子這樣的才學,按理說早該乘寵,可惜人過于謙和,也不知道邀寵。”
斯硯:“我家公子本是謙和人,不愛生事。”
芍華望着天:“也是,愛生事的也得不了寵。可太退讓,就像是避寵了。”
斯硯:“我家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芍華:“你家公子不是,那還不上趕着點兒?就算你主子見不到殿下他不着急,可是我家蓮華姐姐看不見你可是很着急。”
斯硯把頭和身子扭向了另一側,隻想避開她。
芍華:“若不是你蓮姐姐上前叮囑你家公子,他今夜能宿在這?”
斯硯:“我家公子求的是兩心相許,不是恩寵。”
芍華:“倒是有氣節的。可這話傳出去,别人隻會笑話你主子不知羞、男德都白學了。”
斯硯一下子站起來:“我家公子不是那樣的人,還求芍姐姐放過。”
芍華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得得得,姐姐我可不是那樣傳閑話的人,何況為了我家蓮華姐姐,我也不能拿你怎麼樣啊,誰知道哪一日你又做了我的小姐夫呢?”
斯硯被說得羞,隻低頭咬着帕子,忍着不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