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望粗粗翻了翻,這書的故事,其實和衡雲給自己念的《莺莺傳》差不多,隻是人物改了。
張生變成了張臣瑞,字恭,是女相國的獨子。崔莺莺變成了崔媖媖,一介能文能武的女書生。二人在佛寺的東廂約會,兩心相許,被相國夫人阻攔。崔媖媖憑借武力,擊退了匪徒。後又中了狀元,迎娶張臣瑞。成為一段佳話。
這故事改成了女尊男卑的版本,其中的情與澀的片段也删去簡寫了。
心裡覺得十分奇怪,便喚了小厮文衫來,要他去糖粉宮讓芍華把延壽殿的那摞子戲文書裡,找一找有沒有一本叫《媖媖傳》的,趕緊送過來。
岑時毫:“你也有這書?”
衍望:“剛得了幾本戲文,還沒來得及細看。想來這書是新出的,也許會有。”
岑時毫:“聽聞這書火得很,許多戲院都在唱。隻是書中盡寫女子與男子的情感天地,倒是···不适合在家演。”
衍望:“這有什麼?想來太傧不是那般人。你若喜歡,等到你生辰,或者節慶時候,我傳了人來府上演就得了。要不,我帶你出府去看?”
岑時毫:“我哪裡尋得這樣特殊,快别再叫旁人說我了。做了夫人,哪裡能輕易抛頭露面的。”
衍望:“我之前去戲院,也有女子帶男子去看戲啊。我帶你去,有誰敢說什麼的。”
過了片刻,文衫便捧了書回來。
衍望接了書一看,笑道:“果然是有,你看,是不是你的那本厚了些?”
岑時毫接過來一看,果然是,翻開了字也一樣大小。
衍望:“想來,其中有你這本沒有的情節。”
二人翻了書本,頁頁細看。書局是史家書局。
這書裡,把女俠書生崔媖媖和相國公子張臣瑞相會的細節,描寫得熱辣辣而生動。
都是什麼,「我将這紐扣兒松,把摟帶兒解,蘭麝散幽齋。軟玉溫香抱滿懷,壓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間花弄色。将柳腰,款款擺,花心兒,輕輕拆,露水滴到牡丹開。」
其中描寫張郎美色的詞,尤為水骨。
「春衫原瑩白,早見兩點紅香嫩色。燈下睛窺,着軟揣。」
「過粉櫻桃血滿枝,弄色寶杵紅間紫。清曉雨晴時,起來梳裹,脂粉未曾施。」
關乎二人情思,又是别樣的言語。
「喜相逢,笑相擁。抱來懷裡,埋怨薄情種。」
「口邊朱麝香濃,錦被翻紅浪,最美是玉臂相交,偎香恣憐寵。臣瑞何曾改,怪嬌癡似要人撋縱,丁香笑吐舌兒送。撒然驚覺,枕衾俱空。」
「見你幾日氣微病卧,好哥哥,媖媖我用玉壺,給你一杵子,拔個火罐兒過。」
「月傳銀漏和更長,娘抱瑞郎款送香。一宵之事,張郎如登霄漢。」
瑞郎和媖媖分開後,又寫:
「是夢裡相逢?卻憶起瑞郎皓腕,上面的朱砂殘紅消,生澀的,柳枝腰,魂魄抛。鴛鴦枕衾底,尚有幾處米色流濃星星點點。」
待到寫二人被相國夫人識破情感時——
「相國夫人自問曰:是不是這兒郎喂色飽,徒恁地,精神出挑,轉而添媚嬌。渾然不似舊時了?舊日做下的衣褲件件小,眼兒媚氣,跨兒高。誰和他耳鬓厮磨,我猜測這小杵子,做破大手腳!」
「夫人審問紅郎,“為何你敢私開閨門?私自掏了閨門栓?私自松了那頂門棒?」
紅郎勸道:
「崔媖媖好門第,哥兒又有好祖上;媖媖是巾帼女俠客,臣瑞是相國公子哥;哥哥有三從四德,姐姐讀破萬卷書。姐姐才氣勝過謝道韫,哥哥容貌比潘安。姐姐是冠世儒,哥哥是傾國色。」
總結局,「從今至古,自然是佳子配才女。媖媖已然是玉堂學士,臣瑞是縣中傾城。一個文章天下無雙,一個閨門秀麗無二。似合歡帶,連理枝。誰似這般,媖傑眷戀少年花下死?」
衍望不禁感慨,究竟是誰,在這史家書局裡,能把唐朝的莺莺傳,翻寫成這等女尊版本?!情節曲折,引人入勝,又添了這般花澀瑟情節,俗入流通,遍教甯國的青年才女、閨中少年都紛紛私藏閱讀?
再擡頭看去,時毫的臉色如夕陽殘紅,熱騰騰,火辣辣地灼燒。他見妻主這樣看自己,生生捂着臉低垂面容,隻想登時昏過去才好。
衍望見他誤會,便解釋道:“我···我不知···這書裡···有這種橋段···你·······你别誤會我想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