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時,語氣一往如初,表達愛意和展示仇恨似乎沒什麼區别,仿佛全是假話,或都是實話。
但偏偏,誰都讨好不了。
江婳聽明白了,略微勾唇:“殺了我對嗎。”
齊霄緩緩擡眼,目光如細雨般一點一點落在她身上,從瑰麗湛藍的鲛尾,到含着諷笑的雙眸。
重傷雲海城子民者,他必然不會放過,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使命。
先祖落難藏身雲海城,彼時的小漁村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可仍心懷赤子之心,舍命搭救先祖。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自此齊氏在此安身立命,世世代代與海妖相鬥,守護一方太平。
是以,絕無任何存在能淩駕于信仰之上。
江婳突然很煩這副扭捏姿态,半句廢話不想講:“殺不殺?不殺我走了。”
話未說完,她已轉過身朝雲海城方向而去,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總要有個結果。
沿岸聚集了上百位修士,半空中還有十幾位正在趕來的路上,她再踏前一步,唯有死路一條。
齊霄閃身攔在身前:“你聽我說……”
江婳:“你不殺我,還不讓别人殺?”
過不了幾個時辰,夜色将再次降臨,她沒有太多時間和他耗在這,推了他一把沒有推開。
她頓時氣惱,看了眼這張溫潤的臉,蓦地拽住他衣襟,用力下扯,傾身将他的唇封住。
似吻非吻,而是重重咬了一口,直到舌尖嘗到血腥味才放開。
江婳:“滿意了嗎?三年前的事一筆勾銷,你不必自覺愧疚難以取舍。讓開!”
她和齊霄在海底待了一夜,所有的事都攤開來吵了一遍,才明白,他被族中長老封存過記憶一事。
可笑吧。
她覺得更可悲。
三年來,她嘗過太多的苦,時而精神恍惚,時而心懷怨恨,抱着必死的心來求答案,卻被告知——他失憶了。
不記得了,所以忘了約定,才會另娶佳人。
那一瞬間,她心裡湧動的恨意不知該往何處發洩,和一個什麼都不記得人能計較些什麼呢。
她硬生生忍住眼淚,在見證二人曾經許過誓言的紅珊瑚石旁想了一夜,齊霄不聲不響守了一夜。
最後海域崩塌,族人四散出逃,卻困于陣法之下,無法離開這片海域,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
龐澤想要同歸于盡,雲海城之人不該遭受此難,她的族人又何其無辜。
難道生而為妖,便是錯的嗎。
在這場無休止的交戰之中,從未有人認真思考過一件事,萬物有靈,并非所有的鲛人都想與人争鬥。
甚至很久之前,人類長時間以獵殺鲛人,挖取鲛珠謀生,最終才遭到反噬,冤冤相報。
直到齊氏的到來,鲛人徹底失勢,重溟海域上方設下陣法,克制海妖出沒。
實際上,這隻能約束底層無辜的鲛人,對于作惡多端的海妖并無太多效用,她的族人卻會因此陪葬。
齊霄咽下血水,牽起她的手:“我明白。”
……
華小滿遠遠觀摩了一場好戲,這兩人顯然拿的是相愛相殺的劇本,一般結局都不太妙。
她再看向一旁時,齊鳴夏已經愣住了,認知遭受沖擊,喃喃道:“怎麼會……”
兄長怎會那般對一個海妖?
說了再多,不如眼見為實,華小滿拍了拍他的肩:“這個就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