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之事後,慕挽行事愈發随性。
她恨不得時時刻刻和謝微雲黏在一處,連日常飲用的安神湯,也指名道姓要人喂。
不是謝微雲親手喂的,她就不喝。
這可為難死在府上服侍三十多年的田管家,他一把年紀,急匆匆跑到後院去請人。
他到的時候,謝微雲正在亭子裡靠着,整個人散漫随性,頭微微低垂,恹恹的,沒睡醒一樣。
華小滿卻覺得,他休息得可太好了。
那兩片唇瓣一直閉上,惜字如金,可唇色紅潤,朝氣十分蓬勃,他會長時間保持沉默,隻是懶得開口而已。
但她還是想問,他早上是不是故意給慕琢使絆子,讓對方誤會他和慕挽待了一夜。
謝微雲擡眸:“是又如何。”
這話非常誠實,語氣裡還透着股不屑。
“你這樣不好。”她點評。
他哼笑一身:“哪樣?”
瞥來的雙眸黑亮,藏不住的聰明勁,仿佛能洞察一切,卻偏要吊兒郎當的,明知故問。
華小滿是站着問話的,在他赤|裸裸的氣勢中,突然矮了半截。
還哪樣……
他們又是吃又是住,怎麼還能破壞别人家和萬事興。
謝微雲想起方才她口中“不好”二字,毫不愧疚辯解:“我這頂多算是——”
“上梁不正下梁歪。”頓了下,他補上後半句。
從他意有所指的眼神中,華小滿立即明白,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根“上梁”。
她迅速撇開幹系:“你歪不歪直不直和我沒什麼關系吧。”
謝微雲:“我這做弟弟的不懂事,當然怪姐姐沒教好。”
簡直胡說八道危言聳聽……
華小滿小聲嘀咕:“咱們兩又不是真的。”
聽她反駁地這麼快,腦子還算清醒,謝微雲盯她一陣,冷冷哼笑了兩聲。
這一笑,她終于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合着繞了半天,是在暗諷他們兩個半斤八兩。
确實,她也沒做到百分百說真話。
但轉念一想,性質是有所不同的,她安分守己,又沒刻意惹是生非。
正想和他理論之際,餘光瞥到趕來的田管家,他一瞧見謝微雲,和見到救命稻草一般。
隔着三五米距離,他高聲呼喚:“新姑爺!”
然後誠懇道明來意,尋思是自己小姐央求的,這位準姑爺應當不會拒絕。
但他太不了解謝微雲。
聽完請求後,謝微雲閑閑往後一靠,渾身松松垮垮,明擺着不想動彈,連拒絕的話都懶得開口。
給姑娘喂藥這件事,他哪裡擅長。比起照顧人,他想的是,連喝藥都要人喂,不如挖個坑直接埋了。
田管家一把年紀,要是得知謝微雲的真實想法,估計要當場氣昏。
華小滿隻好說她先去看一下情況,田管家見有人肯出手相助,心情舒暢些許,若是能哄好慕挽,或許比謝微雲摻合進來會好一點。
慕府最漂亮的庭院就是慕挽住所所在之處。
大片盛開的海棠花,姹紫嫣紅,随風蕩漾,又用假山間隔開來,爬山虎沿石壁垂下,似蔥綠的瀑布。
一步一景,美不勝收。
想來慕大小姐在府中備受寵愛,連府中一草一木都簇擁着她,仿佛衆星拱月。
華小滿還沒踏進房中,就聽見一道嬌蠻的女聲。
“端下去!本小姐說過了,不喝!”
“還愣着做什麼!”
“謝微雲呢?”
慕挽每日都有飲安神湯的習慣,但不知從何時起,她偷偷把湯藥倒在花叢中,一滴也沒入腹。
今日打掃的婢女在海棠花樹下發現了藥渣子,才知道大小姐已任性到如此地步。
若是讓大公子知道了,定是又要大發雷霆。
所以今日的安神湯,慕挽必須喝,才能平息即将爆發的怒火。
慕挽聽到門外的腳步聲,立即起身相迎:“微雲……”
然而看清來人後,臉上表情忽地一沉,門口站着的人,既不是謝微雲,也不是她那位迂腐的兄長。
她瞬間怒意加劇。
“怎麼是你!”
“你弟弟呢?”
一連問了兩句話,一句比一句不耐。
“是這樣的,”面對慕挽,華小滿竟然連謊言都編不順口了,“謝微雲他……有點事。”
桌上有隻白玉碗,盛了大半碗藥,藥汁黑黢黢,看起來确實不太好喝。
但是。
華小滿還是勸了句:“良藥苦口利于病,慕姑娘不要拿身體賭氣。”
然而這句話沒有安慰到人,反而叫慕挽氣不打一處來,她擡眼看來:“你是來當慕琢的說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