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哭,隻會哭!”
“生你有什麼用,累贅!”
“别黏我身上,滾!”
破碎聲從房縫中傳出,一聲又一聲,尤為刺耳,混雜着重物砸地的鈍響,哐哐當當,整間屋子仿佛要轟然倒塌。
華知晴想要沖進去,卻在看到小滿時停下。
她不及蕊娘胸口高,倔強地将女人圈住,擡起哭紅的雙眼,連嘴唇都在顫抖。
嗓子哭啞了,隻輕輕問着:“娘親,你愛我嗎?”
這個給予她生命的女人,與她緊密相連的女人,為何從記事起,總用碎裂的碗碟聲來代替回答。
蕊娘愣了一瞬,忽地大笑開來。
“小畜生,你懂什麼是愛嗎?”
“跟你爹一個樣,沒心肝的東西!”
她擰開了瘦弱的雙臂,兩隻小手卻一次又一次不知死活纏上來,哭着喊着想要她抱。
聽煩了,雙手便重重一推,然後低頭望着坐在廢墟堆裡的女兒,颠三倒四地開口。
“吃裡扒外的東西,畜生隻配和畜生待在一起,要是你還認我這個娘,就搶了她的東西,她的地位她的榮譽她的男人,沒把她弄死就不要來見我……”
……
次日再見到小滿,她仍舊一臉笑盈盈,迎着驕陽,舉起包紮了的雙手,說自己練劍練到半夜,才把手弄破的,還提醒各位不要效仿。
她總是笑着,向上生長着。
那日傍晚,華知晴站在寒池前想了很久很久,看了看正往自己小院走去的小滿,一咬牙,跳了下去。
當晚,仙府炸開了鍋,她跌入寒池的消息傳遍各個角落。
她大病了一場,無法參加最近的試煉會,失去了蟬聯榜首的機會。
同時聽說,蕊娘近日情緒高漲,時不時把小滿摟在懷裡。
華知晴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笑了,可是半夜,床前卻偷偷傳來哭聲。
“阿姐……你不要吓我。”小滿撲在枕邊,心疼不已。
她伸手摸着面前圓溜溜的腦袋,暗自歎息。
傻妹妹,怎麼又哭了呢?
後來,蕊娘身體每況愈下,連摔東西的力氣也沒有了,小滿漸漸長大,她卻離病床越來越近。
小滿長成了個性滿滿的華氏二小姐,心中有了念想之人,是七曜宗最為出色的弟子,名謝微雲。
去人家宗門鬧了幾年,好不容易對方願意找上門,卻是來告别的。
但小滿明顯有點小高興。
這點喜悅,很快又被悲傷掩蓋。
蕊娘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爹爹用了許多靈丹妙藥,但效果甚微,藥師說此為心病,不可醫治。
約定好的時間少年沒回來,小滿告訴同門,若有人來找她,告訴那人她需出門一趟,不日便歸。
小滿在古書上發現一味靈藥,為了醫治生母,單槍匹馬前往蒼阆山采藥。
她以為,隻要有了靈藥,母親便有活路,以為多等幾日,謝微雲便會回來。
奈何山間雨夜路滑,兇險萬分,摘尋一株也許不存在的靈草難于登天。
華知晴得知了謝微雲葬身太幽墟的消息,還沒來得及趕回仙府,又被告知小滿之事。
待她火急火燎趕到蒼阆山,尋遍滿山,才在山谷找到小滿泡在雨水中的屍身。
小滿死了。
妹妹死了。
悲痛之情難以言表。
華知晴先前在山中尋覓時,恰巧發現了九方鼎的殘片,太幽墟岌岌可危,封印面臨再次崩塌的困境。
她明白,當下首要任務,是将殘片送回太幽墟,拼盡全力修補神鼎,阻止災禍降臨。
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不可推卸的責任,私心永遠為大義讓步。
她都明白。
但這一刻,她抱着涼透了的屍身時,心仿佛被掏了一個大洞,理智與感性來回撕扯。
她漸漸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凡人。
再閃耀的頭銜,都抵不過小滿阿姐這個身份。
山雨下了一陣又一陣,華知晴将殘片送入了華小滿體内,懷裡的身軀回歸柔軟,慢慢有了體溫。
她才得以在發瘋邊緣找回自我。
華知晴将華二背回了仙府,并瞞下一切,當全修真界都在迫切尋求聖器碎片時,她在照顧小滿身體。
小滿醒了。
神物可讓人起死回生,可畢竟來路不明,随之産生了一系列負面效果。
小滿性格變了,更為尖銳了,困在腦子裡的情情愛愛變成了沉溺美色。
她忘了很多事,忘了謝微雲……
甚至随時可能失去過往記憶。
華知晴亦不知是好或不好,但至少,小滿不會為如今的謝微雲而悲傷,不會再沖動地為他鳴不平。
總有人要被辜負。
隻是,可惜那位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