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勿入局啊,羽客,切勿入局……”
聶雲間把衣袖收回,忖度一瞬,面色逐漸凜然:“我不知子讓在說何局。”
“但若涉及江山社稷,是局是火海,某自得一闖。”
那隻伸出的手垂下去,許衡之不再說任何話。他就眼睜睜地看着纏在聶雲間手腕上的蛇影露出頭顱,對着自己投來冷冷的一瞥。
自己或許還是說錯話了。
……
聶雲間從床頭取燈點起,照了照自己的手腕。
白日裡有許多事要忙,忙起來就會忽略細節。若不是今日許衡之提及,他根本不會發覺自己腕上的紅痕。
距離那次沐浴已經過去很久,但它清晰得仿佛昨天留下的,上面的痕迹已經不太像是搓洗産生,反而像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勒痕。
他膚色白皙,燈光這麼一照,那紅痕就分外清楚。
是起了風疹?還是什麼隔着衣袖蹭傷了手腕?他尋了點膏脂塗上去,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感覺。天色已晚,這時候叫府醫沒有必要。聶雲間收起藥膏,預備着先睡下,明日還不好就喚府醫來看。
……或許是天氣轉涼了有些風寒,今天他覺得格外累,身上也格外的沉。
夜色昏昏。
聶雲間隐隐約約覺得自己沒有睡着,頭沉得厲害,好像是在低燒。
他閉着眼摸索床架想起身,摸到的隻有冰涼而柔軟的床褥。耳邊有什麼東西拂過的嘶嘶,不像是鼠,像是别的什麼……
冷,很冷,雖然是秋夜,但被褥不該涼到這個地步。他又用了些力氣,終于勉強坐起一半,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手腕與腳踝就驟然被束住。
“唔!”
脊背失去平衡摔回床褥,臉上隐約傳來紗質的觸感。現在他能睜開眼睛了,看到的卻隻有黑暗和一點蒼白的月光。
目不能視,頭腦卻在一瞬清醒。聶雲間掙紮着想要縮手,隻覺得手腕和腳踝都被什麼制住。
“來人!”喊出去的聲音彌散在黑暗裡,另一種聲音卻逐漸清晰。
那種古怪的嘶嘶聲。
掙紮無果,力氣已經用掉大半。聶雲間不得已暫時停下,蹙眉歪過頭去調息。
他身上着的還是夏季穿的竹布單衫,在他停下來的瞬間,隔着衣衫輕柔遊走的觸感就明晰起來。那冰冷的,柔軟而有鱗的東西順着他的腰盤纏而上,一直到胸口。
“……什麼東西!放開!”
黑暗如同一泓深潭,盡數吞沒呵斥,那冰冷的東西根本不管他的掙紮,從衣領的間隙滑了進去。鱗片劃過鎖骨激起一陣細密的粟粟,他在一瞬間意識到這東西究竟是什麼。
“妖孽……”
隔着竹布模糊的觸感逐漸清晰,聶雲間下意識攥緊了手,一片床帳在掌心攥得幾乎開裂。
他不住地搖頭,想要甩開垂落在臉頰上的帳紗,它卻戲弄他一樣總是在他額上蕩來蕩去。
“滾!”
衣帶松開,皮膚感到一點秋夜的寒意,他用力支起肩膀,再度無力地落下去。
鱗片擦過皮膚的觸感過于微妙也過于毛骨悚然,僅僅隻是集中注意力想掙脫手腕也難以做到。
床帳半垂,月色如水,在散開的黑發上鍍了一點銀。發絲的主人被帳蓋住大半張臉,不時咬緊的牙關中偶爾傳來罵詈。好像一隻被蟒纏住的鶴,翅羽已經折了大半,低垂的頭顱還傳來鳴叫。
“究竟想怎樣……”聶雲間也不知道自己罵了多久,隻覺得胸腔中的一口氣都快要用完。那條遊走不止的蛇忽然放過他似地停下了,他還沒來得及喘息一口,脖頸忽然被繞住。
“唔!……咳,咳咳……”
呼吸被掐斷大半,他下意識開口喘息,口唇觸到反常的冷意。一截蛇尾撬開齒關,黑暗中聶雲間的雙眼瞳孔驟縮。
“混賬……咳……”
沒辦法咬下,沒力氣屏息,手指握緊又張開,淚水不自覺順着眼尾落下。一點冰涼點在眼尾,蛇用信子舔掉了那顆淚水。
“放開我……放開。”
緊抓着帳簾的手逐漸脫力,緩慢地垂下去。
……
铛。
聶雲間猛然坐起來,手邊是床頭上被打翻的茶盞。天還沒亮,地上的月色朦朦胧胧,他擦了一把臉站起來環顧四周,一片安靜,沒有任何不妥。隻有身上汗濕的衣衫告訴他,他做了場怪異的噩夢。
“……”
聶雲間撿起地上的杯子,對着它出了一會神,低頭歎自己怕不是得了什麼心病。在拿着杯子去桌邊倒茶的同時,他下意識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那紅痕更明顯了,仿佛剛剛還被勒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