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當即扭回頭翻了個白眼：“哪個是你百靈妹妹！叫姐！”

随後她又扭回頭看路：“和村子裡的女娃一起做了點東西，換點錢，拿出來賣。回去路上尋思買點吃的，好嘛碰上那個卵雞縱......”

沈星疑惑：“你還需要自己做活出來掙錢啊？”

百靈不以為意：“我姐夫說嘛，不留在中國，非要回達班，就自己賺錢養自己。雖然他就生氣一說，但我也來氣嘛。我說那我也去跑邊水，他又不讓我去......”

這下輪着沈星驚奇了：“你還會開車啊……”

百靈更郁悶了：“我會哇。之前磨拓子哥，磨的他還願意偶爾把車給我開開，出門能散散心。結果有一次開撒歡兒，把車開翻到溝溝裡剋......再也不給我開咯。就給我一個小綿羊，停鎮子上阿婆那。出門都得打報告，找人能帶我下山的才行......喔，到咯，下來噶。”

沈星從那小綿羊上下來，見百靈登時一副乖巧伶俐的樣子，甜甜笑着，給阿婆問好。一轉臉又換了副樣子警告他：“不許給我姐夫和拓子哥知道啊！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是是是。沈星敷衍，百靈姐姐放心，我這嘴包嚴實。他沒事兒說這幹嘛，沈星想。跟他有啥關系。他閑着沒事幹了，才去觸這個黴頭。

他當然沒說，純粹因為這事兒對他無足輕重。百靈倒好，以為他是仗義人好，一下子态度有了轉變。不拿鼻孔眼看人了，說話也不總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三天兩頭有時候還來尋他，神神秘秘的勞他帶東西——往往帶些她不敢讓猜叔和但拓知道的。看到但拓照顧他的時候頂多不高興的翻個白眼，自己生會兒悶氣，沒過多久又好了，照舊跑過來，沒心沒肺。弄的猜叔和但拓稀奇：怎麼搞的，之前不是不對付麼？又好的像親姐弟一樣的。

猜叔看着她趴在欄杆上笑嘻嘻和沈星說話，兩個年輕人滿臉燦爛，搖搖頭輕笑：“還是小孩子脾氣。”

在三邊坡，能遇到這樣，單純直率的人，沈星覺得，真難得。

達班莫，似乎還不賴。走山，接水。在三邊坡做生意，總沒那麼容易，提心吊膽的。但是呆久了，有些驚險，沈星也見怪不怪。況且達班的夜晚真的不錯，喝酒、玩樂、胡侃。經曆了白天的疲憊摔打，到了晚上，這種松弛放縱更讓人享受其中。猜叔慣常坐主位，并不總是時時加入話題中，他更多的是含笑看着，像個大家長，縱容細狗他們瘋啊鬧，有時候被牽扯了，才笑罵兩句。百靈往往坐他下手端，她的凳子比大家的都矮一截，于是她整個人看着像是蜷在猜叔手邊。女孩子家，精力比不過這些男人，沒一會兒就瘋累了，乖乖的依着她姐夫，靠着他的胳膊。長長的頭發垂下來，散在地上，這種時候，她看起來像個乖巧精緻的娃娃。偶爾猜叔會偏頭輕聲詢問她，烤魚要不要再吃點？或者再喝點你喜歡的那個米釀？都不？困了就去睡覺，不用跟着他們鬧。

百靈搖搖頭，照舊是依在姐夫身邊，靜靜的看着他們瘋鬧。

有時候瘋鬧也會涉及到她。一群男人吵吵鬧鬧勁過了，又沒得什麼可以娛樂了，就會開始起哄央求她：

“阿妹啊，唱首歌嘛！好久沒得聽你唱歌了！”

“是啊百靈妹妹，你在中國學的，給我們露一手嘛！”

人群的眼睛熱切的望向她，百靈反應慢半拍，微微瞪大了眼睛，一副意外喊到自己的樣子。米釀的酒意才将翻上來，她一反常态，腼腆笑着，愈發緊的摟着姐夫的胳膊，不做聲響。

從一開始就看着她的但拓笑着打趣道：“百靈阿妹不好意思了噻。”

“哦喲，姑娘大咯，臉皮兒薄了！”

兄弟們友好的嬉笑了幾句，鬧的百靈臉開始發紅，不知是酒意還是被捉弄的。末了還得是細狗直愣愣的來了一句：

“百靈你是不是喝多了唱不了了噶？”

好嘛，百靈哪受得了這般激。立馬活了，從姐夫胳膊上彈起來，牙尖嘴利：“我就是喝挺屍死了也能唱。”

猜叔順勢一拍她腦袋：“又胡說。”

百靈吐吐舌頭，也不再推拒。理理衣擺，在她那小矮凳上坐直了身體，微揚下巴，清了清嗓子，悠悠的開了口：

“彩雲之南——我心的方向——”

孔雀飛去，回憶悠長；玉龍雪山，閃耀着銀光；秀色麗江，人在路上。

好透亮清甜的聲音。寨子裡靜下去，回蕩着甜美清脆的歌聲，但拓會來事，拍着桌子權作擊鼓，給她打着節拍，配合她的演唱。沈星想，真難怪她叫百靈，百靈百靈，人如其名，聲音像百靈鳥一樣動聽。她那一嗓子，沈星覺得連天靈蓋都被打開了，柔美清亮的歌聲洗滌了肺腑和心靈，白天裡面對的所有暗髒陰暗全被沖走，隻留下人泡在甜甜的夢裡，泡的忘乎所以。

三邊坡，好像還不賴的。

曲罷，沈星意猶未盡的想着。酒精的麻痹，天籁般的歌聲，還有夜晚縱情地喧鬧，這一切能讓人頭暈目眩，沉醉其中，看不清三邊坡的熱雨季，昏昏然醉生夢死，難以自拔。

留在這，似乎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