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簡直是要沒眼看,眼觀鼻鼻觀心,非常有眼力見的悶聲喝酒不作響,降低自己存在感。百靈暈暈乎乎的,方才打牌打的又神經興奮,窩在但拓懷裡嘿嘿傻笑,不好意思的小聲嘟囔着,說自己玩不過他們,輸錢了賴賬,隻好以酒抵債。
“啧。”但拓聞着她這一身酒氣,不滿的往牌桌那邊瞪了一眼,轉過頭疑惑問她:
“喝點啤的喝成這樣?”
“才不呢,瞧不起哪個。”百靈懶懶的軟在他懷裡,耷着眼睛,玩着他的衣服扣頭: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哪裡喝啤的嘛……貓尿一樣。”她講着講着,心虛的看了但拓一眼,“我從姐夫酒櫃裡摸的酒嘛……”
但拓深吸一口氣,看着百靈讪笑的臉,耐着性子問她:
“喝了多少?”
百靈偷偷摸摸的觀察他的神色,試探地笑着,底氣不足的弱弱給他比了一根手指。
“......你就是自個兒想喝,還拿輸了當借口。”但拓在她臀上輕拍一下,力度不大,無甚懲戒意味,倒是調情的味道更濃幾分。百靈輕哼一聲,扭了扭腰,嬌嬌的擡眼看他,眼底裡滿是嗔意。
沈星是終于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說天色不早他告辭了。他真擔心再看兩眼自己都要學會狗叫了。但拓低頭,和百靈耳語幾句。随後跟着起身,打橫抱起百靈,在一旁兄弟們的起哄口哨聲中笑罵了他們幾句,抱着人往寨子深處的吊腳樓走去。
“是哪個說要喝趴我?嗯?”
他抱着百靈,想起那晚她的豪言壯志,笑着奚落她。百靈這會兒酒意正上頭,頭腦昏昏然,也不知道在樂什麼,勾着他的脖子,腦袋不安分的拱來拱去,哼哼唧唧的辯解:
“細狗灌的太急了嘛……他用啤酒和我對瓶吹......喝那麼快不醉才怪咯呐.......”
但拓無奈長歎口氣,輕車熟路抱她上樓梯回卧房——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了。他把人放在床邊,叮囑幾句,剛要抽身去打些熱水,就一把被人抓住了手。
“不許走。”百靈醉眼迷蒙,舌頭也有些大了,抓着他手晃了晃,“陪我。”
“我不走嘛乖乖。”但拓耐心的轉回身子,輕輕去掰她手,溫柔的哄她松手:
“我去給你打點熱水嘛,嗯?擦一擦臉,睡的舒服。你不是最愛幹淨了噶。”
“嗯……不要。”百靈稍加思索,一口回絕。照舊緊抓他不放,一個用力,把他往床邊拽,“不要不要,就要你陪我。”
但拓哪敢跟她較勁,一個踉跄被她撲倒在床上。發酒瘋的小混蛋得逞的嘿嘿笑着,軟綿綿的伏在他身上,扭過臉來看着他,眼睛晶晶亮,笑得狡黠又可愛。
但拓沒辦法,隻能由着她去。他順勢撫了撫她後背,像安撫小貓一樣,舒服的百靈忍不住眯起了眼,哼哼了一聲。
“憨樣。”但拓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她熏紅的臉頰,“小傻鳥嘛。”
正享受着的百靈突然别過頭,滿臉不服的看着他,緩緩爬了起來:
“我是小傻鳥,那你呢?”
她跨到他身上,捧住他的臉,一邊端詳,一邊用拇指摩挲。
“你就是個大憨狗。”
她皺着臉,撅起嘴巴,回敬他一句。
“你就是個,沒腦筋、又沖動的大狼狗嘛。”
“憨狗哥哥。”
她彎下腰,和但拓額抵着額。說完之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百靈笑得花枝亂顫,因為喝的半醉,一會兒就沒了力氣,複又軟在他身上,腦袋埋在他頸窩。她呼出的熱氣噴在但拓耳邊,弄的他的皮膚酥酥麻麻的。雖已有過肌膚之親,但柔軟似奶油蛋糕一般的軀體緊貼着他時,還是會讓他忍不住口幹舌燥,意亂情迷。
但拓下意識收緊了摟住百靈的手,忍下心中躁動,正欲再開口哄她去洗漱,卻聽到懷裡人呢喃似夢呓一般,輕聲低語:
“竟然真把你搞到手了哦……哥。”
百靈閉着眼,心滿意足的笑笑:“好像做夢喔……”
但拓一滞,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等他有所反應,百靈一手撫上他面龐,繼續說着朦胧醉話:
“我總算是能拴住你了,我好開心哦。”
“我的哥......你活得,太苦了嘛。我想讓你活得好一點。”
“我想讓你起碼,對着世間,有一點點的留念。”
“就當是為了我吧……”
“就當是為了我......”
她迷蒙低語着,聲音逐漸變小變輕,到後面幾不可聞,也沒再有了邏輯,開始說些胡話。但拓靜靜聽着,久久沒有反應。
他的心好像也被她那幾句酒後的癡話給泡醉了,酥酥麻麻的不像話,和喝多了沒兩樣。隻是心裡忍不住汩汩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像一眼泉,有勁得很,不停的往外冒,有勁的他感覺連眼眶都濕潤了。他微仰了仰頭,在黑暗裡懷抱着她,無聲的笑了笑。
活了這麼半輩子,一直是在為别人做種種,殚精竭慮,賣命賣力。一直以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他就這樣的命嘛,爛命,注定要插在爛泥潭裡面,哪天徹底漚爛腐掉了,也就算了。他認了。
沒人為他想過做過什麼,百靈是頭一個。
多好一個女娃娃,和他完完全全兩路人嘛。卻一直想把他拉上來,不願意他自甘沉淪。她把他洗洗涮涮,縫縫補補,拼湊的好像他又是個人了一樣。
圖什麼呢,他的好乖乖。
多不值啊。
但拓回過神,百靈已然在他懷裡沉沉睡去。他輕歎口氣,看着她嬌憨睡顔,哂然一笑,輕輕抱起她,給她換個舒服位置,蓋好被子。他聽她呢喃幾句聽不清的夢話,輕笑一聲,兀自下樓。少頃,他擦着頭發折返回來,輕手輕腳的在她身邊睡下。
百靈翻了個身,徑直滾到他懷裡。但拓習以為常的環住她,輕輕拍拍她後背,安心的與她相擁而眠。
睡吧,睡吧。或許未來依舊不安動蕩,至少眼下,但願你我今夜好夢。
山裡的夜晚往往伸手不見五指。漆黑的山路上閃過一點車燈,猜叔閉目皺眉,坐在後座。車正在颠簸路上努力平穩地行駛着,突然卻碰上了什麼東西,整輛車劇烈晃動了一下,驚動了正沉思的猜叔。
......是隻死鳥,掉到了車上。被責備的梭溫委屈的和他比劃着,示意不是自己的事。
暗紅的血迹糊在車玻璃上,配上死鳥詭異瘆人的屍體,又在這幽黑死寂的環境下,無論怎麼樣,都難免使人毛骨悚然。猜叔凝眉,不再追究。他回想着邏央和他提起的事,盡力勸慰自己:不過是心理作用,并不是什麼不好的兆頭。
死鳥被梭溫丢在了路面,車燈逐漸黯淡遠去,駛回達班。山路重又恢複了一片漆黑與死寂,隻有烏鴉的啼聲在黑暗的林間徘徊,陰恻恻的,像是某種信号。
三邊坡,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