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自己點頭嘅嘛,你講你系小豬仔喔。”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你有。”
“我都說了我沒有!”
“哇”地一聲,百靈再次聲如洪鐘的哭了起來,而一旁的坤猜卻抱着她笑的前仰後合。但拓聞聽聲音,匆匆忙忙又跑了過來。他本以為是百靈又闖了什麼禍,被責罰了才會如此。未曾想跑進來,看到百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猜叔抱着她,樂不可支,甚至笑得格外暢快。
......?鬧哪樣哦?
他疑惑不解的在門口看着,緩步上前,抱過百靈,輕聲哄着,不知所措的看向猜叔,等待一個明确的指示。笑出眼淚的壞蛋大人仍舊意猶未盡,但眼見自己要哄不好孩子了,于是揮一揮手,把爛攤子全盤丢給但拓:
“拎走拎走.......哄一哄她。晚會兒可以給她個冰淇淋吃吃。”
年少的但拓神情複雜且略帶一絲譴責的看了一眼笑出眼淚的猜叔,轉頭盡職盡責的噓哄着用力大哭的百靈,抱着她往外頭院子裡去:
“好啦好啦,莫掉小珍珠咯……咱們上外頭吹泡泡去要不要得?”
說來慚愧,可坤猜一開始并不是個合格的監護人,三十幾的人照看孩子甚至沒有十幾歲的但拓靠譜。小孩子總有些麻煩的地方,他也總是沒耐心。人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這話看來确實不假,三十幾歲的人總是沒事兒欺負年紀沒他零頭大的百靈,一天不惹哭她一次不算完。哭完再哄,哄完再惹,鬧得百靈哭崩潰哄不好了,就吐吐舌頭把人往但拓那一塞,自己轉頭開溜。不過有時還沒來及把爛攤子交給但拓收拾,就先被妻子抓包了。
百靈窩在阿姐懷裡哭得天昏地暗。阿姐柔聲哄着她,溫柔美好的聲音和懷抱讓她感到似曾相識,好像記憶深處模糊的媽媽。熟悉溫暖的感覺讓她短暫忘掉剛剛和姐夫生的氣,漸漸止住哭聲,伏在阿姐肩頭,看上一秒還溫良賢淑的阿姐立時柳眉倒豎的教訓姐夫。方才還遊刃有餘逗弄百靈的坤猜此刻讪笑着,亮晶晶的眼睛狡黠又心虛的試圖撒嬌,用那三寸不爛之舌伶俐的為自己狡辯開脫,信誓旦旦說絕不再犯。結果轉過天來,百靈又在院子裡被他玩的團團轉,哭的像個自動噴泉。
似乎莫,百靈也不是完全沒毛病。說好聽點,她不記仇;說不好聽一點呢,她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是她阿姐親自銳評的。她回回被坤猜耍的像狗一樣,但回回哭完嚎完,轉頭就忘了先前的憤怒,颠颠的上趕着去找姐夫“求虐”。看得百靈阿姐、坤猜夫人直發愁。糾紛調解久了,她也不耐煩,有時罵完丈夫轉頭也罵妹妹:你就不能少和他玩?然而無果。她在院子裡看着丈夫又在那把自己的小妹妹騙的像追着尾巴轉圈的小狗一樣,欲哭無淚的扭頭對但拓說,她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怎麼能跟細狗一個德行呢?
總而言之,即使一方不靠譜、一方傻樂呵,日常相處打鬧時常有眼淚爆發,但郎姨之間勉強也算是和睦融洽。絕大多數時間裡,百靈都是在圍着阿姐打轉,當阿姐的跟屁蟲,畢竟姐夫很多時候都在忙生意的事,他也就是閑下來時才會招惹招惹百靈。不過凡事總有例外,雖說達班是男主外女主内,但妻子也不必事事包攬,丈夫也需要參與家庭勞動。因此,“爸爸”帶娃的情景,必要時也是會出現的。
百靈睡眼朦胧的從床上午睡爬起時,阿姐已經不見蹤影了。她迷迷瞪瞪的揉着眼,四下去張望之前還在給她唱搖籃曲的阿姐。坤猜坐在床邊,好笑的看着睡眼惺忪的小東西迷茫的左顧右盼,故意不出聲喊她,看她的樂子。小玩意兒在大床上轉着圈的爬了一遍,才終于看到他,向他這邊爬過來。
百靈軟軟的撲倒他懷裡,擡起頭,眨眨眼,尚不清醒的下意識喊了一句:
“阿爸......”
“邊個系你阿爸哦?”坤猜無語的笑了一聲,晃了晃懷裡睡懵了的百靈,“我系你姐夫啊,傻女。睇清楚啲吖。”
坤猜看她用力的眨眨眼,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好像在用力的用自己小小的腦子思考。他很不合時宜的在此時想起了細狗。雖然兩人一個大眼明眸一個小眼八叉,但兩雙眼睛裡流露出的清澈的愚蠢如出一轍,讓他真的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小姨子和小舅子其實是親兄妹而非表兄妹,當年嶽家一定是搞錯了才把她抱回家當成了妻子的親妹妹。
嘛,但說來說去,歸根到底,這一對小吉祥物都還是他的小舅子和小姨子。
“......阿姐呢?”
午睡過的百靈終于重啟成功,辨認出了眼前人。她順勢就窩在姐夫懷裡,問他阿姐去了哪。坤猜歎口氣,故作傷感的抱怨:
“逛街、shopping.......girl'sday……總之就将我哋兩個抛棄,自己玩去嘞。你下午就歸我管轄咯。”
“點啊,使唔使去追夫河邊玩?”
百靈想了想,彎彎眼笑了笑,用力點了點頭。
姐夫不常帶她出來玩,即使帶她出來,也總是自顧自的,不怎麼搭理她。那時她還不懂,姐夫帶她去追夫河邊釣魚其實是在偷懶糊弄阿姐布置給他的帶娃任務。但沒事,能夠去外面玩,總比在家裡玩要好。她已經全然學會了怎樣自己做遊戲。姐夫在河邊靜靜垂釣,等待魚兒上鈎,她就自己帶着小網兜,要麼撈魚,要麼撲蝴蝶、撲蜻蜓。總之不要出聲,也不要跑的離姐夫太遠。其他一切都随意,甚至比跟阿姐一起時要自由的多。
追夫河的水是綠的,蹲在岸邊,能看到河水裡的石壁上青綠的苔藓和敏捷的魚蝦與蝌蚪。那些魚蝦與蝌蚪大多難纏,百靈站在岸邊,費勁心思的用小網圍追堵截,百次裡也難有一次能成功撈起。蜻蜓與蝴蝶倒是好捕,但捉多了,她又覺得百無聊賴。她蹲在河岸邊,盯着河水裡自己的倒影,無趣的出着神,用嘴巴學着金魚吐泡泡。石頭上的青苔随水漂動着,她順勢看向石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興緻沖沖的觀察起了水岸邊的石縫。
噢——拓子哥以前在追夫河裡撈起過好多河螺。他說河沿的石頭上全是這些東西。不過那時他是下河裡撈到的,雖然姐夫不會允許她下河的,但她就在岸邊,彎腰伸手摸一些,總沒問題的吧?
一旁的釣魚佬尚且沉浸在他的世界裡,正欣慰百靈今日足夠安分,沒來打攪他。殊不知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暫且不識幾個字也沒上過學的小文盲哪裡知道光在水下會發生偏折,那些河螺的真實位置遠比她看到的位置要深。她聚精會神的蹲在水邊,彎着腰,撅着屁股的去夠趴着不動的河螺。全然不知水火無情,自己正在危險邊緣來回試探。
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她費力的不停前傾着身體,目标近在咫尺,她隻差一點就要碰到了。
百靈小臉皺在一起,表情跟着用力,猛然間一個失力,整個人“咕咚”一聲,一頭栽進了水裡。
完了,闖大禍了。
即将入水的那一刹那,百靈瞄到姐夫驚恐的神情,心想着。
萬幸,坤猜反應快,她沒出什麼意外。頂多是嗆了兩口水,變成了落湯雞。坤猜上上下下把她檢查了一遍,确認過她沒有任何問題後,臉色逐漸沉了下來。百靈此時識趣的低下頭,不去看他皺起的眉頭,不敢吭聲。她的手緊張的攪着裙擺,滿臉透着心虛。雖說平日裡總是沒大沒小,可她還沒真的被姐夫教訓過。她最多見過他對但拓和細狗他們發怒的樣子,而他在這種時候還往往避着她,盡量不讓她見這種場景。
姐夫依舊不出聲,凝重的視線讓百靈感覺呼不過氣。良久,她實在按耐不住,鼓起勇氣偷瞄了他一眼,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正着。她一時間吓得忘了收回視線,心提到嗓子眼,砰砰狂跳。
死定了。她看到姐夫抿了抿嘴,心裡為迎接死亡審判和懲罰做好了鋪墊。
“你回去唔要話給你阿姐聽。”一反常态的,坤猜沒有教訓她,隻是凝眉注視着她,試圖給她封口以遮掩自己帶娃捅出的大簍子:
“唔要話給任何人,晚會兒我可以給你食個冰淇淋。”
......沒有挨罵耶?
還有冰淇淋吃!
百靈立馬點頭點的像小雞啄米,生怕晚一秒就錯過了這天大的好事。坤猜見狀舒口氣,摸了摸腦袋,站起身。魚是沒得釣了,他看看眼前濕漉漉的小東西。他得趕在妻子回來之前消滅罪證,把她恢複原樣。
但拓下午辦完事回來,路過飯廳,正準備去找猜叔彙報,突然想起他帶百靈出門去釣魚,大約不在。他正盤算先去忙些别的事,一扭頭,驚奇的看到百靈正蹲在飯廳冰淇淋機下面,心滿意足的抱着一支草莓冰淇淋舔的起勁。
“哪個給你的冰淇淋哦乖乖?中午不是已經吃過一個了噶?”
他蹲下身,耐心的問百靈。百靈擡起頭,想了想,神秘又崇敬的對他說道:
“大自然的饋贈。”
.......安?
但拓疑惑,隻當她是說胡話。他猜冰淇淋八成是誰架不住她撒嬌偷摸給她的,反正他是總幹這樣的事......他奈搖搖頭,看着大快朵頤的百靈,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哄道:
“慢點吃噻……莫要鬧肚子遼。記得不要讓你阿姐曉得噶。”
他叮囑着。但眼前的小饞鳥光顧着美滋滋的品嘗着大自然饋贈給她的冰淇淋,壓根兒顧不上理他。但拓無奈歎口氣,看她這幅德行,憐愛又嫌棄的揉揉她的腦袋,感慨道:
“憨樣子......你個小傻鳥,哪天被人拐了都不曉得自個兒咋個丢的。”
他站起身,面前的百靈終于舍得分他一些注意力。百靈仰起頭,眼巴巴看着但拓,滿臉真誠:
“不會哦。”她天真的說道,“跟着阿哥不會丢的。丢了阿哥也能把我找回來噶。”
“......”
但拓沉默笑笑,讓她那點純粹的信賴熨帖的心裡好生感動。他彎下腰,又輕輕拍拍她腦袋,笑了笑,輕巧的起身離開了。
“莫要滴到地上哈!”他轉身又叮囑她,“讓你阿姐發現了可要被打屁股咯。”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