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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無聲的，照在他們的窗前。四朝代已經放送結束了，電視裡現在進了廣告，牆上的鐘滴滴答答在走，這一切聲音在此刻忽遠忽近，模糊又真切。唯有但拓方才的話格外清晰的在腦海裡不斷回放，擾的百靈一時間思緒萬千，無法思考。

突然嗎？似乎有點......但她也不是沒有準備。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在所有人的眼裡，他們的事情公之于衆了，那就是一定會結婚的，沒有第二種可能。連姐夫都開始給她備嫁妝了。三邊坡這裡，頭天定下次日結親的一大把。放在講究的人家裡，但拓已經算是動作慢的了……

在這裡，結婚是目的，是手段，是傳宗接代的必然，是人生重大任務。大家都在趕着，趕着結婚、趕着生崽......人活的好像蜉蝣，朝生暮死，隻為留後。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乖乖。”

百靈的腦子依舊亂亂的，不知如何開口。但拓握緊了她的手，輕聲的安撫她：

“你好好想過了再告訴我，這不是個小事，這是一輩子的事。......你現在答應或不答應，哥哥都希望你生日開開心心的，镯子本身也是要祝你生日快樂的——别個的意思，都是我個人的。沒得想逼你......”

“沒事的阿哥，沒得事。”百靈緩過神來，攥緊但拓的手，笑了笑，反過來寬解但拓：

“我沒得被吓到。隻是一下子，沒想到嘛.....你......”

百靈捂着嘴，激動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你這個生日驚喜也太驚了嘛……”

人在開心時還真的會流眼淚啊。

生理性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本來想忍住的，結果她無一例外的像那些電視劇演的女人一樣喜極而泣。但拓輕聲哄着啜泣的她，伸手給她擦去眼淚：

“好了好了......莫要掉小珍珠嘛……”

“願不願意嘛，乖乖？”

“不願意咋個辦嘛，你都把镯子套我手上了。”百靈吸了吸鼻子，嗔他一眼：“你還要我褪下來還你嘛？跟姐夫學的，先斬後奏……”

但拓笑着，拇指摩挲着她的臉：“那還不都是為了娶我們乖乖？不得已用點小心思嘛……”

“哼......”百靈傲嬌的瞥他一眼，臉上卻洋溢着喜色。她低頭又細細打量起手上的镯子，忍不住輕輕撫過雕畫精細的紋路，眉頭緊了緊，抿了抿嘴，還是決定把話說明。

“阿哥......”她低低喚了一聲但拓，躊躇的握住他手，思忖再三：“或許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不愛聽，但我還是要和你講清楚。你一定要信我不是不情願跟你......我隻是......”

百靈咬了咬牙，迎着但拓的眼睛，下決心說了心裡話：

“我不想啷個早就嫁人！”

一秒、兩秒、三秒。百靈閉緊了眼，等待但拓不解的質問。但急躁的聲音并未如同她意料中的響起。她偷偷将眼睛睜開條縫，卻看見但拓盤腿坐在她身前，撐着下巴，仰着頭，眼底裡倒映出她的神情，滿是笑意的将她一切盡收眼底。

“嗯.......”直到她試探的睜開眼，但拓才随意的應了一聲，照舊是那樣笑盈盈的看着她，不緊不慢的詢問她：

“然後呢？”

“不想嫁人，想做點啥子嘛？”

語言的藝術是無窮的。同樣一句話，因為語調的不同，可以有不同的含義。而顯然，在此刻，她的愛人，她的未婚夫，并不是在嘲笑質疑她不嫁人還能做什麼，而是在真誠用心的準備聽她計劃，她要去做些什麼。

在那一瞬間，百靈很想跑去給阿姐燒燒香，告訴她，阿姐你看，我選的人沒有錯。他應該能像姐夫對你那樣，不會虧着我的。

不能怪她多心。可男人本性如何，大多隻有到了結婚後才能真正揭曉。她信但拓為人，但這賭的也太大，她不敢冒險。于是她隻能選擇早早把話說前面，以免日後争吵不休。

縱然她已經算是無拘無束的長大，但三邊坡潛移默化間還是對她進行了馴化。聽到但拓的回答，她還是會意外他會如此輕易的就答應。這下百靈反而忍不住反問他：

“你不問問我為哪樣？”

但拓反而笑了起來：“為哪樣要問你嘛？你從小不就主意正得很，你自己心裡都有盤算噶，不需要别個多問。再說了，結婚之前想多耍耍，還不正常蠻？”

他歎了口氣，似乎是自顧自的嘟囔着：“你畢竟還小嘛……想多耍一耍也正常。”

這下弄的百靈更沒話說了。她原先準備的一大堆用來說服但拓的詞藻全都沒了用武之地。現在的情況她完全沒做準備，她隻能直愣愣的看着但拓，看他盤腿坐在地上，就那樣憨笑着看着她，好像隻要她不說話，他能這樣欣賞一輩子。

眼眶又酸酸的了，連着嘴角也忍不住往下撇。百靈狠狠抿住嘴，趁着淚花湧現前，猛的撲到但拓懷裡。

“鬧哪樣嘛。”但拓摟住她，拍了拍她的背，知道她是别扭不願讓他看見又哭了，裝作不知道的玩笑她：

“怎麼這麼大人了還撒嬌嘛，乖乖。”

“你都不曉得我之前壓力好大。”環着他脖子的手收的更緊了，百靈埋在他肩頭，聲音裡不自覺染上一層哭腔，緊貼着他的身子微微顫抖：

“哪個碰到我都問我們撒子時候辦事，一開玩笑就問我怎麼還不給你做媳婦......他們每次問每次笑我都好緊張......我還不想嫁人呢，我還沒準備好要做人家媳婦呢……”

“好好好......”但拓輕輕撫着她後背，哄小孩一樣的給她順着毛：“我曉得嘛，阿哥曉得你嘛。我又不催你嘛乖乖，又不是拿着刀非逼着你嫁我嘛，咋個又哭上咯，叫猜叔曉得還以為我咋個欺負你了，不願意讓你嫁給我了咋辦嘛？”

“你曉不曉得哦，細狗可跟我說了，我要是敢欺負你，他可要跟我玩命噶。”

“屁。”百靈在他身後一抹眼淚，還抽着鼻子就開始損細狗：“他木倉打得還沒我準呢，他可省省吧。”

但拓聞言悶聲笑起來。他緊緊抱着百靈，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着她，輕聲的問她：

“你要我等好久呐，乖乖？”

“嗯......”百靈思索着，若有所思的撚了撚自己的頭發。

“等到我頭發長起來。”百靈笑着，往腰間望去，伸手比劃着：

“嗯......這裡......哦，不行......等我頭發長到這裡吧！”

她俏皮的眨眨眼睛，手在腰部徘徊，最終選定了一個位置，轉個身向但拓示意：

“我也不要阿哥你等太久啦，我頭發長很快的，長到腰這裡，最多最多也就到明年呢。”

“明年。明年這個時候，頭發長長了，能編辮子了，我就嫁給你。”

“你要多攢老婆本來娶我哦。”百靈彎彎眼，倩笑着。

“好。”但拓笑笑，摟緊她，忍不住低頭逗她：

“咋個這麼高興呢乖乖？晚一年就啷個高興撒？”

“才不呢。”百靈嗔他一眼，窩在他懷裡，美滋滋的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莫哪樣。就是高興。高興你叫我乖乖噻，聽到就高興。隻有小時候你才跟着我阿姐叫我乖乖，後來長大了不是叫妹妹就是叫名字，很少很少再叫我乖乖了......”

但拓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你喜歡哥哥以後就都這樣叫起嘛。”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睫輕顫着，低頭又喚她：

“乖乖......”

“嗯？”

“我一直想問你嘛，”但拓盡力的組織着語言，“你到底，為哪樣喜歡我嘛？”

“比我有錢比我好的男娃娃那個多，為哪樣是我？”

“嗯......”

百靈眨了眨眼，望着天花闆，微微蹙起了眉頭。

“阿哥你記不記得，好幾年之前，你有回被我們當時的對頭劫道了，回來和姐夫狠狠吵了一架？”

但拓一怔，心裡情不自禁的咯噔了一下。

百靈眉心舒展，微笑着回憶着：“那天我好擔心你哦，大家都是。你平安回來以後被姐夫叫走了，大家也不敢說啥，就各自散了，回去休息了。我好想你嘛，也好擔心，我想和你說句話再去睡，我就坐在姐夫那的樓梯上，坐着等起你。”

“然後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不曉得好久你才出來。你當時身上還帶着血，還好都是别個的。我問你還好嗎，你隻是搖搖頭，笑着跟我說，沒得事，快回去睡覺。”

“你曉不曉得啊，你當時看上去，好累啊，眼睛裡一點光都沒有。我感覺你當時真的算得上是生無可戀，沒得哪樣能讓你牽挂，沒得哪樣能在這世上留住你。所以你才能那麼無所謂的和人家拼命，你隻不過是沒得辦法，不能自己一槍崩了自己，才吊着一口氣留在這世上。”

“我當時隻想着，我不想讓我拓子哥這樣，我想留住我哥，我哥哥那樣好，得好好活着。”

“我想你最疼我了。要是為了我，能讓你對生命有哪怕一絲的希望嗎？”

“好像就是從那之後......”百靈翻着眼睛，細細思索着，“在那之前我都拿你當我哥哥，從那時候我就意識到了，我喜歡你......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