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紀酒店門口鬧起了好大的陣仗。
呼啦啦來了幾輛救護車,搭起了獻血棚。門口還圍了一群記者,堵得路水洩不通,一個個扛着長槍短炮,嗚嗚喳喳的聒噪。酒店和d土方門前空地上人頭攢動,領班趕鴨子一樣,轟着他們去獻血,連世紀酒店的工作人員也不例外。百靈撇撇嘴,心說岩白眉和那個萊佩人搞不定場子出的事,鬧得她也不得安生。
具體是怎麼一檔子事,她也不清楚。她隻聽說被打的服務生是沈星的朋友。沈星現在一天天愁眉苦臉,要和岩白眉鬥智鬥勇,要找夏文鏡扯皮要賬,他好像還被劉金翠甩了……
百靈歎口氣,雖然是她意料之内,但她也确實同情沈星。沈星沒主動提這些事,她也不好找由頭開口。他倆最近每次碰見,基本都是打個照面,她看着沈星從心不在焉的臉上努力擠出笑,寒暄幾句又匆匆離去,恢複憂心忡忡的模樣。百靈看着他的背影,心裡的一點關切最終還是沒能問出口。隻不過就算問了,她應該也幫不上他什麼。
她抱着手,四下張望,看到沒人有心思管的上她,悄無聲息溜出了獻血隊伍。外頭瘋傳世紀d土方的服務生有傳染病,新接盤世紀酒店的萊佩人為了自證清白搞了獻血這一出。但誰知道靠不靠譜。百靈搓搓胳膊,換下工作服,趁亂從酒店大門光明正大的鑽了出去。她轉頭皺着眉看看酒店的門頭,決定下午溜号翹班。
大曲林最近真的是要變天,到處都亂糟糟,空氣中透露着大事降至的迹象。昨天她還碰到一個鬼鬼祟祟跑到世紀酒店打探消息的男生。斯文幹淨,普通話流利,拙劣的像掩耳盜鈴一樣的僞裝,簡直是擺明了在對外釋放“我是中國人”的信号。
那個男生以為她是侍應生,塞了她一點小費,向她打聽d土方的事。他背着的包裡透出相機鏡頭的輪廓,百靈眯着眼睛掃了他一遍,他暴露的破綻實在有些多。
“這裡沒得你說的那個地方。“
在他以為是自己聽不懂中文,準備試着用勃磨語和她交談時,百靈笑眯眯的用中文回他。她走過去,在他的錯愕中把錢塞回到他手裡,攬住他,不容他推辭的把他往出口的方向推。
“喂……“
“迷路了的話,出口在那邊。“百靈繼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指了指遠處隐約傳來喧鬧聲的大廳,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包,一把将他推到走廊上。
”不要再走錯路了。“
記者欲言又止,她最後對他笑一笑,身影隐去在黑暗裡。
她做好人就隻能做到這裡。希望那個中國記者最好乖乖聽話走掉了。三邊坡每時每刻都有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大街小巷貼滿了尋人啟事,她走在鬧市街道上,起碼路過的每一根電線杆上都貼上了黑白或彩色的人像。而這還是能看得見的,有人願意來找的外國人。但所有張貼的名單隻會随着風吹日曬變舊,發黃,最後因為斑駁被鏟下,或被新的告示遮擋。凡是被貼上去的人,還沒見過誰能全須全尾、安然無恙的被找回來。
百靈站在大街上,一時也不知道能去哪兒。世紀酒店裡的污濁空氣叫她煩悶,家教那邊的小孩因為臨近考試,又請了更專業的老師來教課,她隻負責監督她練習,而今日還不到約定的時間。她百無聊賴地思索一陣,站在街邊,滑蓋手機推上來又推下去,猶豫着不知是否應當撥出電話,頁面便始終停在劉金翠的号碼上。
最後電話還是打出去了,但一直是無人接聽。但不重要,呼叫的過程裡,她已經一路溜達到了金翠歌廳的樓下。她正疑惑的向樓上張望,疑心出了什麼事,就看到窗邊露出了芝芝敏正在哭泣的臉。
百靈臉色一變,匆匆跑上樓。
她在房間門口碰到嗚嗚哭着沖出來的芝芝敏。她泣不成聲,情緒激動,一時間甚至無法和百靈說清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能語無倫次的重複着隻言片語。百靈勉強的從她支離破碎的抽噎裡判斷出來,劉金翠要和她散夥。
芝芝敏這樣的哭,百靈沒辦法,隻能努力把她抱在懷裡,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樣的安撫她情緒。但芝芝敏比她高半頭,骨架也比她大一些,她這樣環着她,實在有些狼狽又吃力。
劉金翠就倚在門邊,冷冷的看着她,無意施以援手。她臉色冷酷,看上去漠不關心,但倔強的眼神裡卻蒙上了一層水汽。她咬牙扭過頭,抹了把臉,避開百靈眼睛裡無聲的不解。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百靈心裡了然,收回了目光,緊緊環住依舊哭泣不止的芝芝敏,絕望的閉住雙眼。
芝芝敏離開了,百靈半哄半唬的勸她回家去休息,屋子裡隻剩下了她和劉金翠。她們兩個一言不發,沉默的站在屋子的兩端。劉金翠扶着窗台,還是刻意的不願意回頭看她,隻給她留一個生硬的背影。百靈深吸了一口氣,無意識的捏着門把手,在門前緩緩的來回踱步。
她擡起頭,眼睛環視過整間屋子,掠過劉金翠那些挂滿了房間的漂亮衣裳。她忍不住伸手去撫摸面前的那一件,突然無聲的笑了笑。
她想起她第一次見劉金翠,那時候劉金翠還是在阿明手下做事,她還不配上桌跟着一起談事情,隻能被打發來陪她玩。劉金翠當時明顯不怎麼高興,懶懶散散的叉着腰站着,撩着眼簾掃她一遍,純粹當她是個腦袋空空弱不禁風的大小姐,準備随便敷衍她了事。
劉金翠和她不是一個審美風格。她總打扮的誇張、眨眼,頭□□成淺金色,濃妝、豹紋、高跟鞋、大耳環,張揚又美麗。她從那時起就打扮的很鮮豔,讓百靈移不開眼,想粘着她。
哪個小女孩會不喜歡漂亮的、酷酷的、看上去個性十足的姐姐呢。
她也不例外。
她到底是為什麼和劉金翠耍到一起去來的來着?
哦。是因為他們去猴王那裡做客。猴王放縱他的猴子們欺負阿明帶去的女孩子,而他們就在那裡哈哈大笑。劉金翠敢怒不敢言,臉上變顔變色,幾次三番想勸阿明,沒有用。她那時候青春期,最刺頭炸毛的時候,一拍桌子奪了但拓腰間的木倉,站起來指着猴王的那群寶貝猴子:
“你要不然管住你的猴崽子,要不我們今天中午晚上連着吃猴腦!”
那天她回家被姐夫罵的狗血淋頭……雖然有一半功勞是因為她不依不饒的追着他吵,要是在那被糟蹋的女孩子是她,他什麼心情。但總之,那天她跪在佛堂裡,第一次收到了劉金翠的短信。
她問她有沒有被猜叔罵到哭鼻子。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