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宋瀝卻沒怎麼提起勁,燈光在她淡漠的臉頰上接踵而至,擁擠,随後匆匆消逝。
紅燈了,陳姨抽出空透過後視鏡和她對視,眼角的魚尾紋漾了起來,花一般,她寬慰道:
“雖然說是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但好歹也有小别勝新歡啊,等小姐再碰見自己的心上人,保準笑得見牙不見眼。”
見她依舊神色淡淡,不知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陳姨暗暗卻放了心,總覺得心頭像是結了件重要的事,打她進入河圖大門開始,她就負責接送宋瀝。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沒自己的腿長,如今就這麼眨眼的功夫,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抽了條,長得亭亭玉立的。
往那一站,盡是些小男生小女生的打量注視,别提多招人了。
就是性子有點内斂,分明也不是什麼不愛開玩笑的古闆性子,身邊永遠都簇擁着一大群人,她在裡面談笑風生。
旁人看不明白,但她好歹活了四五十年,陪着小姐就用了十幾年,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哪裡是什麼遊刃有餘八面玲珑,分明是從不讓任何人多靠近一步。
好像也就偶爾小住在Seragphina那些人,對于小姐來說有點兒不同。
小姐不常來這裡,畢竟安排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了,就連正常的課業都很難保持跟進,現在還好,以前要集訓,那才是真的忙。
看展,開會,訓練,學習,老闆給她安排的日程很多,幾乎沒有時間能夠讓小姐停下來,好好休息一陣。
也是那個時候,小姐身上落下了胃病和低血糖,小姐不喜喊疼。就是最痛苦的時候,她也是一邊笑着,一邊冷汗涔涔。
眉心的紅痣還是豔得吓人。
許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小姐總是沒什麼同齡朋友。
那些住在Seragphina的都比小姐年紀大了七八歲。起初她心裡還有些嘀咕,畢竟突然就認識了,沒多久還就直接搬進小姐的一處房産裡了。
誰知道是不是帶了點什麼心思。
但很快她就改變了看法,那幾人大抵是都不差錢的,就是單純的有共同愛好碰在一起,生活過得像詩,每天就是搞搞音樂到處遊玩。
小姐應該也很向往那樣的生活吧,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陳姨手上打着方向盤,紅燈悄然消失,代表通行的綠燈正閃爍着倒計時。
啟動車輛,她沒再擡眼看後排的少女。
生在河圖,又是獨苗苗,這注定了小姐不能夠随心而欲地過完這輩子,先生不允許,老闆更不會允許的。
卡着綠燈的最後幾秒穿過十字路口,身前身後車水馬龍。
從未變過。
*
蘇霁提前給她發了消息,大意是可能會晚點回來,囑咐宋瀝早點睡覺。
宋瀝從口袋裡摸出來包卡比龍總裁,中指順勢将盒口頂開,食指配合着抵出來一根細煙。她低頭将它送進嘴裡咬着,光搖搖欲墜,一言不發。
另一隻手也沒停,給蘇霁發着消息控訴。
[S:說好的追我呢?]
[S:怎麼這麼快就見不到人影了?]
[S:說了第二天回來,現在又要改到第三天?]
[S:怎麼一點誠意也沒有?]
怎麼還不回?宋瀝皺着眉,磨動砂輪點上火,蹙眉盯着手機。
[S:什麼意思?]
[S:你後悔了?]
正打算繼續發,她指尖劃着屏幕向上看去,斟酌了下自己的用詞是否有問題。
再往上劃就是她之前和蘇霁的聊天記錄了。
兩人平時經常見面,蘇霁經常不帶手機,宋瀝則是太忙了,橫豎下來,她們的對話竟是寥寥無幾,貧乏得可以。
碰上事也是能打電話絕不發消息,蘇霁活得清湯寡欲,有時候哪怕是手機在身上都不會動一下。
有時給她轉發夏虞那傳來的爛梗和搞笑視頻,蘇霁都能完全喜怒不形于色,甚至用那種“你們為什麼會被這麼惡俗的視頻逗笑”的不解眼神看着她們。
宋瀝怎麼想怎麼覺得心裡悶着氣,煙嘴被她的牙齒咬得坑坑窪窪,裡頭的棉花被反複蹂躏到變形。
不是說喜歡她?
就這态度?
呸。
越想越覺得不費勁,也就一兩天,顯得好像是她離不開蘇霁似的。
宋瀝索性靠在水吧邊上抽煙,一根兩根,徐徐袅袅的煙霧将她的眉眼盡數抹上孤傲。
距離她剛剛發消息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被宋瀝随意丢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任何一聲消息提醒。
還不如塊磚,好歹能掄人。
宋瀝轉身倒了杯涼水,仰頭喝了下去,喉頭上下滾動。
終于,在玻璃杯觸碰黑胡桃木時發出的悶響,手機傳來一聲消息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