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這是我的私事,我有權不回答。”
孟寒州似笑非笑,薄唇微抿,看不出情緒。
“那就聊聊公事兒。”他神色淩厲起來,“為什麼殺人!”
“是他們自己想死的。他們找到我,說他們實在撐不下去了,太累了,希望我幫他們解脫。我隻是幫助了三個無辜而痛苦的孩子,我有什麼錯?”
孟寒州:“你有什麼錯?大部分兒童對于生死觀都沒有确切的概念。對于死亡也大多隻是建立在生老病死的理解層面上。就算他們天天刷手機,兒童模式下也很難接觸到大規模關于自殺的信息。”
“他們年紀那麼小,如果不是你刻意的引導,怎麼會想到要自殺?”
“你見過他們三個人的家長了嗎?”江崎喉嚨幹澀的發緊,嘴角抽動,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們有沒有哭?是不是很傷心?”
他冷笑一聲:“不過是鳄魚的眼淚而已”
“什麼意思?”孟寒州心裡突然萌生出一種猜測,他急需從江崎的話裡得到證實,一旦驗證,也許之前所有的假設就會被全部推翻。
江崎:“你有了解過雙胞胎的家事嗎?徐沐、徐沁爸媽在德海打工,就把她們扔在舅舅舅媽家。有血緣的舅舅是個酒鬼、暴力狂,每天隻會毆打老婆,偶爾還會對孩子下手。”
“舅媽沒有自己的孩子,就把她們當作親生女兒對待,你以為她倆為什麼能來價格不菲的美術機構學習?跟她們的爸媽沒有一點關系,所有的錢都是舅媽一力承擔,就連她們來德海生活,也是舅媽答應出一半生活費,她們爸媽才同意的。”
“可是這麼好的人,結局又是什麼呢?是活生生的被自己的丈夫打進住院,是終生隻能挂着糞袋生活,是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
“這些大人作惡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想過徐沐、徐沁也隻是孩子。明明是完全沒有血緣的人,卻能将她們捧在手心裡,有血緣的呢?天天把兒子當寶貝寵,放在身邊貼身帶着,捧着怕碎了,含着怕化了。對女兒卻棄如敝屣。試問你在這樣的家裡,經曆這樣的事情,還會想活着嗎?”
孟寒州沉默了,他拿起手機快速給沈忱歸發了條消息,然後擡頭:“小禹呢?他媽媽那天哭的可是很傷心。”
江崎做了個嘔吐的表情,“真惡心。”他伸手,“警官,把我的手機給我,你隻需要看一段視頻,就能懂我的感受了。”
視頻裡出現了小禹的身影,看視角,是他媽媽拍攝的片段。
“老師們,你們看看這就是他畫的畫。這麼醜的話他還有臉交上去。都别管他了,讓他自生自滅吧,就他這個樣子,這輩子都學不會什麼了。我這個做媽媽的都要放棄他了!”
緊接着畫面抖動,等再次恢複正常,小禹的畫已經被撕成了碎片,整個人縮在角落裡一抽一抽,頭也不敢擡。
視頻戛然而止。
江崎靠在椅背上聳肩,“這段視頻是發在家長群裡的,誰都能看到。她就在這麼多人面前肆無忌憚的诋毀,辱罵自己的孩子。我一直認為,孩子隻是你的孩子,并不是私有物,她這麼做,小禹選擇死亡,也不奇怪吧?”
孟寒州放下手機,帶着濃烈的壓迫感盯着江崎的眼睛。“可他們為什麼會找到你?據警方了解,三個人分散在三個班級裡,你和另外兩個人不算熟吧?”
“都是一個機構的,那裡的學生沒有你想象的這麼多,想要認識他們不是難事兒。而且他們三個人私底下是好朋友,就這麼一介紹,自然而然就認識了。”
江崎編也不事先編明白,這種理由假的也隻能讓他自欺欺人一下了。
“你是故意把事情往水鬼案上引,為什麼?”
“相比讓他們悄無聲息地離開,還不如幹脆鬧得大一點,讓所有人都看見他們的痛苦,讓他們的父母永遠生活在極度的悔恨愧疚當中。”
孟寒州低頭看了眼手機,愣了愣。“當時來找你的不止他們三個吧?程苗苗也在其中。可你為什麼偏偏放過了她?“
提到程苗苗,江崎勾了勾嘴角,帶着欣賞的語氣道:“因為苗苗最有天賦。她能看懂我的話,還能精準模仿我的風格。隻要好好培養,她将來一定能成為一名傑出的藝術家。”
孟寒州:還整上惺惺相惜這一套了。
“她也痛苦,你這時候怎麼不想着替她解脫了?
“不舍得。我能看出來,其他人不過是按照家長意願被迫來完成任務的,在他們身上我看不到一點靈氣。但是苗苗不一樣,她有别人無法企及的天賦,她是真的熱愛畫畫。”
孟寒州眯眼,正色道:“你沒說實話。”
江崎心髒漏了一拍,“什麼?”
“這三個人不是你殺的。”
江崎笑不出來,臉部肌肉像是被凍住了,過了好久才帶着顫音的說:“警官,我都被你搞糊塗了。不是我殺的那還有誰?”
孟寒州有點看不懂他了,“他們是集體自殺。”
“你為什麼不說實話?為什麼要認罪?”
“重要嗎?真相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對于警察來說,很重要!我們不能把莫須有的罪名稀裡糊塗的安在你身上,不公平。”
江崎聽到這話,繃了很久的情緒就像開了個口子,一點點往外滲,直到收不住。
孟寒州:“我看到小禹的日記了。四人約好集體自殺,可是那天不知道出了什麼原因,苗苗沒去。等你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是嗎?”
“他們用你原本吊娃娃的繩子,吊死了自己。你為了幫助他們把事情鬧大,想到模仿沉河一帶的水鬼殺人案。把他們拿下來的娃娃當作容器,處理了屍體。”
“後來你發現梁明在跟蹤你,幹脆利用他進行抛屍。其實分屍的時候你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遺照也是為自己擺的吧?可我想不通,這一切你為什麼不說?明明不是你幹的,為什麼要認下所有罪名?”
江崎苦澀的笑笑,“因為活着沒有意義。當年傷害我的老師現在依然再外面開着他的補習班,每年都賺的盆滿缽滿。我的爸媽曾經忽視我的求救,如今又罵我不孝,他們又何曾想過,當年在我最痛苦最艱難的時候,陪我走來的不是他們,而是哥哥。”
“徐家姐妹的舅舅如此暴力的行徑還是沒能被判死刑,沒有人想過,如果有一天她們的舅舅出來了,到時候她們的舅媽該怎麼活。小禹的媽媽經常言語和行為暴力他,可是小孩兒天生就對母親有一種包容,無論母親做出怎樣過分的舉動,孩子打心眼裡都會對她有一種依賴,是作為動物的本能,可惜這樣的本能恰恰成了小禹痛苦的源泉。”
“警官,我知道活着會有快樂,在廣闊的天空下我們的痛苦也渺小的如塵埃。可是我隻有這麼大,這些痛苦對于我來說就是我的全部。快樂比不上我承受的痛苦,活着于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怎麼判都不重要。幹脆判的重一點,也算是得了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