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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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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撇了撇嘴。

同一時刻,罪奴阿辛的來曆,也由随行女官的口,告知了昭華公主。

“辛硯,字之聿?一個武将,非得取這樣文绉绉的名字。怎麼不把文房四寶都塞到名字裡頭去?”

阿蠻捏着銀箸,挑剔着盤中的果子點心,像是不經意地聽了幾句,又不經意地提了一嘴。

姜姮沒在意,隻翹着指,緩緩地剝了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

阿蠻又問:“該是往日辛家在長安城的舊友使了銀子,才将他保了下來吧?”

“否則,他早該被淩遲處死了。”

謀逆大罪,該誅九族的。

姜姮将手中的葡萄喂給了幼弟。

阿蠻乖乖吃下。

女官微笑,繼續道:“正如小殿下所想。”

北疆謀逆一案,不過年前的事,隻需留心一查,就能将辛家少主沒入死鬥場為奴的來龍去脈,查個明明白白。

身為叛軍前鋒,反賊之子,辛之聿能免了死刑,得感謝他自個兒。

辛家軍少将曾在農忙時帶兵解甲歸田,助農人趕農時,北疆百姓感念其此舉,便聯合起來,按了請願書,請朝廷明察秋毫,留辛之聿一命。

陛下仁慈,親自審查了供詞和證據,見謀逆案中,辛之聿确不知曉,便獨獨開恩赦免了他,隻判了流放千裡。

随後,辛家舊友使銀子上下打點,将原先的流放改為了服役三十年,也是在《周律》所書寫的條例中行事。

為何本該在服役的罪奴,又沒入了死鬥場,這又是一些陰差陽錯。

阿蠻早就懶得聽了,隻剝着栗子,塞給姜姮吃,自己嘴裡也塞得滿滿的。

姜姮掀起眼,似笑非笑:“令姑這是何意?”

即使宮中有規定,為了他們這群天潢貴胄的安危,所遇事事、所見人人都應留檔記存。

但規矩是規矩,人是人。

至少,此時,女官令娘專程來解釋一番,還是長篇大論,這就在情理之外。

已經不再年輕的女官垂首,是一個恭敬至極的姿态。

“意氣風發者逢大變後,心中難免怨恨,方才見他鬥虎,又可知這人心狠無畏。”

“殿下,這人不該留。”

姜姮勾唇一笑,滿不在乎地道:“不該留?令姑是覺得,他該死嗎?”

“但他這條活路,可是父皇的恩賜。”她蹙眉,故作不解的模樣。

“置之不理,即可。”

令娘依舊保持着原先的姿勢,雙手交于身前,脖頸處微微垂下,腰腹挺直。

“生死自有天命,隻殿下年少,恐為奸佞所惑。”

姜姮收斂了神色,隻面無表情地平視着她。

身為公主長史,她行半師之職教導自己,自然是理所當然。

“噼啪”聲乍響。

是桌上的一瓣栗子殼被一雙纖纖玉手按碎了。

姜姮微微一笑,聲音如絲如縷,是細長微涼的:“年幼是真,但本宮定萬事留意小心,不被奸佞所惑。”

何為奸佞?

利主為忠,害主為奸。

令娘緩緩跪下,一言不發。

阿蠻擡起眼,在年長女官身上,瞧見了一群更為年長的老頭子的身影。

他嗤笑:“裝出一副忠義無畏的樣子給誰看呢?”

姜姮淡淡道:“長史何必着急,是人是鬼,總得親眼瞧過,才有定數。”

令娘依舊長跪,這架勢,是姜姮不松口,她就不起身的架勢。

姜姮不理了。

“求見公主殿下……”外頭傳來管事殷切的聲音。

秋日涼風陣陣,吹起亭前垂簾。

罪奴阿辛被收拾幹淨,跪在亭外回廊處。

天地昏暗,他一身雪白中衣,唯有四肢及脖間的鎖鍊,是陳舊的鏽色。

确實像從地獄裡牽來的惡鬼。

“他來見我了。”姜姮對着令娘,認真着道。

話落,她也不去看令娘眉眼中的無奈,隻自顧自地笑着探身,往外一望。

小宮女從管事手中接過繩索。

所有人都站立着,唯獨他膝行向前,仿佛再無傲骨。

最後,他跪停在階上。

和被馴養的家犬一樣。

“罪奴阿辛,見過昭華公主。”

聲音依舊嘶啞,像是硬紙滑過沙礫,可字字清晰有力。

此時,恰有深秋彎月初升,皎皎冷光灑落他眉間,清涼又輕盈。

何處惹塵埃?

姜姮凝視片刻,緩緩一笑。

她看見蘊在辛之聿眉梢眼角的弑殺瘋勁了,和方才他與猛虎厮殺時的一樣。

她窩回了塌中。

仔細一看,也沒有那麼像。

頂多五分相似。

不是錯覺。

倆人的唇鼻仿佛一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但眉眼處,卻截然不同。

姜姮轉念,大悟。

那人生在深宮中,卻又長在百姓家,見慣了勾心鬥角,也聽多了悲歡離合,那人的眸子是溫和的,也是悲憫的,更是獨一無二的。

若是尋得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是亵渎了他。

姜姮擡手指着廊下的辛之聿,漫不經心:“從今日起,這罪奴,來我長生殿。”

五成的相似,抵她五成的思念,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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