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埋怨般道,“你頭發太糙了,劃得本宮手疼呢。”
見他别開眼去,姜姮也不急,隻慢悠悠地挑起那簇發,用發尾撓着他的臉頰。
雙眼澄澈透亮,可話語卻直白逼人,“為何不敢正眼瞧本宮?莫不是害臊了?”
片刻後,辛之聿眸子涼似刀光,卻是逼視。
“昭華公主,為何要留某。”
一個罪奴。
一個一無所有的罪奴。
辛之聿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
姜姮笑着反問:“你不知嗎?”
略利的紅指甲劃過他的臉頰,在那突兀又冰涼的頸鍊上停留片刻,手指一彎,指尖輕輕扣着少年漂亮又美好的喉結,随後又往下,往下。
那一身隻被粗粗掩起的中衣随之散開,露出少年并不完美卻充滿朝氣的身軀。
辛之聿僵住了。
這個自見面以來,一直像虎像狼,露着利爪尖牙,仿佛時時刻刻能将人咬下一塊肉來的少年,在此時此刻,露出了柔軟的腹。
他擠出兩個字:“為何?”
“為何?”姜姮重複道,又不斷眨着那雙眼,像是奇怪于這個問題。
大周民風開放,而北地民風更是彪悍。
曾經的辛少将軍見過蠻夷部落的女首領揮着刀,騎着馬,将手無寸鐵的百姓掠過去當男寵。
可他卻不知道,還有女子,能這樣淺笑晏晏還俏皮無辜地行掠奪之事。
姜姮眨着眼,思索了片刻,然後拍了拍他的臉蛋。
“因為這張臉。”
“阿辛美得攝人心魄,讓人忍不住好好珍藏呢。”
珍藏?
隻有物件需要被珍藏。
他的一張臉,居然也能被人珍重,收藏嗎?
辛之聿沉默,卻是恍惚。
從前,也有一群人嬉笑地誇他貌美,擠眉弄眼地作怪。
那時的他,是如何做的?
一拳打了回去。
又笑稱:“小爺是天姿如此,爾等羨慕不來。”
如今呢?
那群人,都死了。
辛之聿緩緩擡起眼,譏笑:“那公主該鎖好我。否則,來日我必鬧得這大周江山天翻地覆。”
他殺敵剿匪時,從不留活口。
鏟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可這個道理,皇帝不懂,公主也不懂。
姜姮盯着他這抹笑,盯了許久,忽而卻歎息。
“你該多笑笑的。”
明明笑起來,才最像那人。
辛之聿挪開眼,不再去看她。
可下一瞬,卻聽她呼來了外頭的宮女,讓其取來了鑰匙,又親自将他雙手以及脖頸處的鎖鍊解下。
五處桎梏片刻隻剩兩處。
辛之聿以為她又要行古怪之事,繃着身子,蓄勢待發。
早在左手處被松開時,他就想将姜姮推開,可想着腳上的鎖鍊,便遲遲未動作。
可姜姮也不再繼續。
她起身往後退了半步,笑:“本宮怕疼,你莫要推攮我。”
又道,“也不是非要鎖着你。一開始鎖你,隻是怕你傷了我殿裡頭的宮人。”
辛之聿懷疑。
可雙手的确被松開了。
沒有兵器可以握,沒有缰繩可以牽,就空無一物,隻是雙手。
見他五指張開又合攏,就空空捏着。
姜姮順手将玉篦子塞過去。
不料,仿佛是這暖玉的溫潤燙到了他的手,還未被拿穩,篦子就徑直掉了下去,立刻裂成了兩半。
“這可是母後留給我的呢。”
姜姮可惜。
辛之聿一怔,抿着唇。
卻聽她開口道。
“方才你說,你要将這大周江山鬧得天翻地覆,是怎麼個天翻地覆法呢?”
“你無兵無權,也并無威望。父皇正值壯年又勵精圖治,當政以來,大周上下,四海之内莫不臣服。”
“就算你僥幸刺殺得逞,也有太子繼位,三公輔國。”
“縱然你一朝得勢,占據長安,可也有四方諸侯王勤王救駕。”
“你又如何鬧呢?”
姜姮娓娓道來,眸光流轉,比北疆冬日雪地裡的白狐,還要狡黠靈動。
轉而,她又沉沉一歎,神情哀哀。
“我知曉,因辛家軍被疑叛國一案,你心中懷恨。”
“但阿辛,你為何不信本宮乃真心同情呢?”
“你且放寬心在長生殿待着,我會為你,為辛家軍讨回一個公道的。”
公道?
她來讨?
辛之聿審視着她。
未能從那張笑靥中分辨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快撿起來吧。”
她似乎很愛笑,饅頭一樣,軟乎乎的,砸人不疼。
她還在道,“玉養人,多用這玉篦子梳梳,才能養出一頭好發。”
所以,她是圖色。
所以,他要乖乖當個男寵,點妝弄香,博得昭華公主歡心,請她啟玉口,擡尊手,才能為枉死之人讨回所謂公道?
辛之聿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