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低頭看了看手心,又擡眼,盯着他紅腫的唇。
“疼啊,自然是疼的。”
“那你呢?你疼嗎?”
她的指,就停在了他的唇上。
涼的指,細的指,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的手指。
辛之聿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你的呼吸,怎麼是涼的?”
姜姮笑語如珠,手指依舊停在他唇上。
她又随手碰了碰他的臉頰,這裡捏捏,那裡戳戳,吐出一句:“人不是涼就行。”
隻有死人是涼的。
這句話,應該算是祝福吧?
姜姮肯定地點頭,目光不經意地又落到了他的唇上。
這是天生含着笑的一張唇,又薄又俏,可偏偏辛之聿将唇抿得很緊。
像是思索,也像是怕一個不注意,她又将奇奇怪怪的東西塞入了他口中。
很好看。
好看到,讓姜姮産生了吻他的沖動。
她後知後覺,又思索。
最後歸結于一個答案——辛之聿的唇和下巴最像他。
她的視線太過露骨。
辛之聿被盯得發毛,可偏偏四肢都被緊緊束縛,動彈不得。
若是她有膽子幹做出這種事……他就算殺不了她,他也會咬回去,必須咬得她流了血,呼了疼,長了記性,他才肯罷休。
哪怕惹怒了這位昭華公主,他也要咬回去。
她的視線變得更加纏綿缱绻了,就像狐狸崽子掉下的絨毛,又碎又軟,辛之聿被撓得很癢,渾身發燙。
他隻好更惡狠狠地瞪回去。
“哈。”姜姮一聲嗤笑。
不知道在嘲弄誰。
隻見她起身離去,捧着一巴掌大的琉璃盒子回來。
辛之聿下意識閉上了嘴。
方才,姜姮就是趁他說話張口時,将那個玉珠遞入了他口中。
又漲又擠,非得要他時時刻刻提着神,才能不讓自己像個小孩一樣,到處流口水。
狼狽至極。
姜姮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
實在是他眼中的怒火太過顯眼,讓她無法忽視。
姜姮不解,自認為,長生殿待他已極好了。
至少比鬥場、牢獄幾處地方好。
他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在那兒,能逆來順受,在這兒,就不肯裝模作樣。
那個字在她唇邊,她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懶得說。
她先用簪子挑出琉璃罐子裡的胭脂,摸在手背上,又取來露水化開,再用指尖點上些許。
這魯地玫瑰所制的胭脂,顔色最好,姜姮極滿意。
她調好色,探出指尖,正要為辛之聿點妝時,他卻重重往後一躲。
“别動!”姜姮斥道。
輕輕點,重重抹,一點一抹間,少年色更佳。
再擡頭,卻見辛之聿那雙眼都要瞪出來了。
“沒毒,還是是甜的呢。”姜姮心情大好,便蜻蜓點水般,嘗了些許留在手背上的胭脂,是“以身試毒”。
有細碎的聲響從辛之聿喉間擠出。
姜姮噙着笑,湊上前聽。
他呢喃:“姜姮……你辱我。”
姜姮笑着取來銅鏡,道:“你莫要胡思亂想。古時,若兩方交好結盟,應共取牲畜之血抹于唇上,敬告天地,此便為歃血為盟。”
“可牲畜血多臭啊,自然不能出現在長生殿裡。所以,我才取了胭脂,暫做代替。”
姜姮起了興緻,将銅鏡放置在辛之聿腹前,也取來些許胭脂點唇。
鏡中少女,面容美好,眼神純淨。
她愛自己美貌。
姜姮又擡頭,認真道:“阿辛,我想着與你交好呢。”
“既然是交好,為何不解開我雙手?”
他語氣很平靜,雙眸也淡然。
仿佛方才恨不得咬死她的模樣,隻是姜姮的錯覺。
“不行啊,你現在生着我的氣。我可打不過你。”
姜姮忽而想起,在哪裡見過他這幅樣子了。
那日,在鬥場,她瞧見的就是這樣一雙眸。
她明白了。
在辛之聿心裡頭,長生殿還是比牢獄、鬥場好的,至少方才是。
長生殿給了他吃食,為他遮風雨,都讓他有力氣厭惡了。
而獄頭和鬥場管事,在他眼中,早已成了死人,隻是還會說話的死人。
此刻,他也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我做錯了什麼嗎?”她問道,語氣中帶着誠實的困惑。
辛之聿擡眼。
“是我做錯了事嗎?你如此怨我。”
姜姮逼問他,眼角有一抹紅。
紅得脆弱,紅得隐約,像她用的胭脂。
她仿佛很自責。
辛之聿心裡的火氣被澆了一半,仍冒着煙,隻焖着自身。
他感到了無力。
卻聽她又輕語。
“但即使我做錯了事,也是因你。要麼與我同流合污,要麼包容默許,若怪我,便是你的錯了。”
辛之聿注視着她,那雙眸中帶着怨。
又是在尋找他過往的影子?
還是說,那張漂亮的唇吐出來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長生殿内溫暖如春。
長生殿外秋風蕭瑟。
公主不喜讓旁人看見辛之聿。
連珠親手端了藥,正要送進去。
卻瞥見了一道伏在門縫旁的身影。
“你在這兒做什麼!”她快步上前。
那人扭身,就要溜走。
又被聞聲而來的侍衛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