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之聿别開臉。
她心好。
雖趁人之危,但也明碼标價,不做坐地起價的生意。
隻他非要矜持着,不願意而已。
姜姮覺得無趣,本想再警告幾句,又嫌多餘。
況且,她了解自己。
她不是個持之以恒的人,一旦受挫次數多了,她便會痛痛快快說放棄,無論對事,還是對人。
但她真舍得殺辛之聿嗎?
姜姮再次望去。
一開始覺得像極了,可事到如今,卻又發現不是那麼相似。
魂不一樣,差多了。
那能隻留皮囊嗎?也不行,會爛的。
卻還是要留着他,為了那一點“色心”。
可辛之聿願意以寵兒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不也是因那不甘的“賊心”嗎?
一個色心,一個賊心。
前者差了賊心,後者缺了色心,這才都僵住了。
姜姮想着,笑得開朗。
她窩回原處,一頭烏發堆在白色狐狸皮上,面若珠玉,色如茱萸。
辛之聿望着,又挪開眼。
青陽觀位于四姆山山上,青陽縣在山腳。
四姆山險峻,若要上山,隻得從縣内石階而上。
而青陽縣出入并無車軌,僅僅有小道一條,想要尋小道入縣,又得專人領路。
這日,過了午時,青陽縣終于來了人迎接。
四個風塵仆仆的男人反反複複作揖,經過了層層疊疊盤問,才到了那金木雕鳳的四駕馬車前。
四人中,最為年邁的白發老者率先上前一步,行大禮。
“臣等迎駕來遲,還請殿下贖罪。”
左右衛兵整裝肅容,身上甲胄齊全,手中戈矛鋒利有光,随行侍奉的宮人皆垂頭不語,守矩有序。
處處都顯天家威嚴。
老者沒等到答複,也未起身,就跪在草地上,拱手再問:“不知殿下親臨小縣,是為何事?”
片刻後,車内傳來清悅一聲,卻是問:“是何人言語?”
女官言悅側身向鳳車,答:“是青陽縣縣令,攜三小吏同至。”
車中人輕輕“嗯”了一聲,随後又問,“縣令不知本宮為何而來嗎?”
她聲中含着真實的困惑。
縣令深深垂下頭,卻不言語。
此次公主出行,一路都有人快馬先行,傳訊沿路官府,以便及時迎接鳳駕。
青陽縣幾日前便得到了訊息,卻還是耽擱,這是縣令失職。
這人在裝傻充愣,姜姮輕笑。
又道:“罷了罷了,本宮也不追究。不過生老病死之死,最耽擱不得,還請縣令遣人領路往青陽觀吧。”
縣令面露難色,正要開口,卻被身邊的幕僚扯了扯衣袖。
他生生改口,“三日前,突降暴雨,沖毀了入觀的階梯山道,還請殿下先入小縣,暫歇幾日。”
姜姮聽見了他話語中的一息停滞。
指尖慢悠悠地繞着一縷發,她起了興緻,将那枕得皺巴巴的織物疊好。
出聲道:“既是如此,便應縣令所邀吧。”
青陽縣規模不大,内置空屋不過五處,難以接納百人之衆。
等姜姮下車時,孫玮已選好了随同入縣的九位精銳,而另一邊負責料理生活瑣事的女官也點了九名心靈手巧的宮人随行。
而餘下數百人,則在縣外等候,并将分批出入,補送姜姮所需所用的物件衣食。
姜姮點點頭,以示同意安排。
接着,便有衛兵牽馬上前。
出入青陽縣的小道狹窄不堪,隻容步行通過,或單馬獨行。
身為公主之尊,姜姮不能選前者。
通體無雜毛的白馬乖順地吃着草,這馬兒是獨屬姜姮的,旁人都不能騎,此次出行也被牽了出來,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飼養馬兒的太監畢恭畢敬道:“請殿下上馬。”
姜姮沒動。
周圍人不敢看她,但都留心着她。
“阿辛呢?”她自然而然地說道,神情自若。
無人應答。
昨日一事過後,大半人都知曉了辛之聿的存在,卻摸不準他的來曆,隻裝聾作啞。
青陽縣四人自是不知。
人群中,唯有孫玮不動聲色,掌心卻下意識覆于劍柄之上。
“原來在這兒,快上前來。”姜姮笑靥如花。
衆人随之望去。
隻見一少年倚在車邊,颀身樹立,紅绮如花,美顔勝玉。
人人皆面露驚豔之色,僅有孫玮一人目光一淩,像是頗為謹慎忌憚。
辛之聿淡淡嗤笑。
姜姮收回目光,擡手為他整了整衣裳,又沖他笑了笑,輕聲說:“本宮的阿辛,美得攝人心魄。”
辛之聿眉頭一蹙,正要反駁。
姜姮又問:“你騎射如何?”
自然是人間第一流。
辛之聿未言語,可那雙眸明晃晃的就是這麼說的。
她道:“我欲與你同騎,你莫要使壞心眼将我甩下去。否則,我必不輕饒。”
緩慢咀嚼的白馬鬃毛油亮,四蹄穩健,眸子有神,正是難得尋見的好馬。
武者皆愛馬,辛小将軍尤其是。
但罪奴阿辛沒有動。
姜姮不意外,又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輕語,“孫玮在瞧你。”
辛之聿冷笑:“他想殺我。”
所以,他不能先下手為強嗎?
姜姮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打打殺殺多不好。”姜姮搖搖頭。
“況且,殺了他,就再無人清楚知曉,那被雪埋沒的往事了。”
“早說好了,此次出宮是為你,本宮可不說假話。”
辛之聿定眼瞧她許久。
接着,一手扯住缰繩,腳尖一點地,整個身子便如燕尾掠水般躍上馬,動作漂亮又毫不拖泥帶水。
他坐在馬背上,從高處向姜姮伸出手,漂亮眉眼比這山間綠意更具朝氣
有些人,确是天生的英才。
驕陽正好,姜姮半眯着眼望他。
忽而覺得,這一身精美華袍還是不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