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關心,卻也能做一根稻草,直到壓垮辛家。
但總有人,一直在意着,正如孫玮。
他一閉眼,就能想起小河村,再一睜眼,那血色殘影也還留着。
“臣所言,字字屬實。”
那道屏風上的影,如秋風中的枯樹枝桠,搖曳了一瞬。
緊接着,有微不可聞的一聲響傳來,像是什麼物件被撞落在地。
孫玮過了片刻,才聽到了姜姮的回複:“按郎中令心意,本宮是該殺了他?”
孫玮垂頭,掩住眸中深思:“是殺是囚,應循殿下旨令。”
“臣說此事,不為其他,隻想讓殿下明知,辛硯此人野性難馴,請殿下勿要養虎為患。”
養虎為患這個詞,用得極好。
對于那鬥場而言,這辛之聿也是一虎,有虎的兇性和野性,否則,憑什麼讓他和真虎鬥?
隻“為患”二字……
姜姮思索,覺得不真。
辛之聿若是有這本事,第一個死的,該是孫玮。
而不是其他雜七雜八的人。
畢竟,他可是殺人不眨眼呢。
圓月高挂,暗雲遮蔽。
一方月光,透過敞開的門,照在木制的地面上,泛着微涼的光。
随着孫玮離去,這門合上,光又被攔在屋外。
姜姮細細回想着,忽而覺得有趣。
當初令娘勸她時,可是直接說了,要除了這個魅惑主上的妖孽。
怎麼到了這位殺過人、見過血,公正無私的郎中令面前,一條罪奴的命,卻留了回轉餘地呢?
或殺或囚……
一個要命,一個不要命。
“阿辛?你覺得,哪個好?”姜姮笑着往旁一望。
一段紅緞将少年緊緊纏住,許是纏得太急、太生疏,這半指粗的紅緞就歪七扭八、重重疊疊地橫在了少年身軀上,封住了他的唇和眼。
一扇屏風遮住了榻,孫玮看不見,自然也不知辛之聿被她留在屋内。
姜姮目光細細掃了一圈,結還未找到,她先看到了那夾在中央又崩裂的一節紅鍛。
這紅鍛是老蠶絲所織,是極韌的,長生殿内小宮人常拿來作施鈎之戲用。
剛才孫玮進來後,辛之聿就掙紮不斷,還真被他弄斷了一截緞子。
“真是怪力。”她嗔了一聲,又繼續解繩。
胡亂綁了一通的紅鍛,被胡亂一通地解着,又胡亂一通地纏了姜姮半身子。
她有些躁,也有些煩,想喚宮人拿把剪子來,直接剪斷作罷。
剛擡起頭,卻見到辛之聿那雙漂亮的眸子。
裡頭醞着平靜的戾氣,像大雨将至前的夜,這本是有幾分駭人意味的,可雙唇被緞子磨紅了、腫了。
看上去,就像是……委屈了。
姜姮驚呼,湊過身去,認真望着他的雙眼:“怎麼了?”
果然,辛之聿的眼角也帶着點點暈開的紅。
他這人,一旦情緒激動,就不愛動嘴說話,但眼睛會講。
他在氣。
氣得恨不得拔劍殺人。
但不能,所以隻能生氣。
香爐在方才時,被他碰倒在地。
香料溢出,死灰複燃。
香氣漸漸濃郁、甜膩。
姜姮笑着安撫:“那孫玮與你有仇,他胡言亂語一通,本宮自然不會聽。”
辛之聿問,“那殿下想聽什麼?”
孫玮所言,有理有據,事事可查,他辯無可辯,也不願辯。
可說出口的聲音在發抖,氣得發抖,可還在極力掩飾,極力僞飾平靜。
“我想聽的?不是本宮問,而是你說的。隻要是你說的,本宮都願意聽。”
姜姮笑意不減。
有嗚咽般的微弱聲響起,像困獸之掙。
辛之聿閉上了眼。
姜姮輕輕抱住了他的頭。
紅鍛纏住了二人。
松松的,密密的,實實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