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一隻海鷹。
“啊!”
他驚叫了一聲,身體從床上彈了起來,活像一隻蝦,插在他身上的管子嘩啦啦地動起來,像貝殼撞在一起的聲音。
機器的聲音響成一片。
“勞倫斯先生!”
“勞倫斯先生!”
醫生和護士沖進來,牢牢地摁住了勞倫斯的身體。
“勞倫斯先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一名醫生看着勞倫斯的眼睛,問道。
勞倫斯不動了,他看着醫生的眼睛,問:“這是醫院。”
“對,這裡是希望醫院。”醫生回答了勞倫斯的問題,又轉過身,示意護士準備鎮定劑。
“希望醫院……”勞倫斯喃喃自語,“希望醫院……”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暈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戴倫家的家族印章——
海鷹。
勞倫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看着自己眼前人頭攢動,他害怕極了,隻敢看着醫生的臉。
等到醫生慢慢地将勞倫斯的身體放平了之後,勞倫斯才不得不瞟了一眼,位于自己上方的天花闆。
上面的浮雕,正是戴倫家的海鷹模樣。
“醫生,醫生!”
勞倫斯的頭側過去,嘶啞又驚恐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的喉嚨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堵上了一枚核桃。
他聲帶振動,想發出聲音的時候,隻覺得自己的喉嚨一陣一陣發緊。
它嘶啞,破舊,就像一把松了弦的琴,一隻壞掉的鐵皮鼓。
“勞倫斯先生,您需要好好休息,戴倫先生已經在來醫院的路上了,應該很快就到。”醫生回答了勞倫斯的問題。
勞倫斯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他死死地抓住了醫生的手——他已經用盡全力了,他已經竭盡全力了!
可實際上,他并不能使出多少力氣。
“給我……給我換個病房,給我換個病房,我不要住在這裡!”勞倫斯擠出了自己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懇求着醫生。
“這……”醫生不明所以,“這裡是六樓,每一間病房都是一樣的。”
“六樓……對,希望醫院的六樓,我當時還看過設計圖紙……對,我還看過設計圖紙……”勞倫斯喃喃自語,陷入了某種混亂的回憶中,像是得了某種癔症。
“勞倫斯先生?”醫生問道。
勞倫斯沒有回答,隻是繼續自言自語地說:“對,設計圖紙……希望醫院……霍普……别墅,海鷹,門口的雕像,生與死的對視,海鷹……印章……”
醫生沒有聽明白勞倫斯的話,立刻對助手吩咐道:“再安排一次腦部檢查……”
“不!我沒病!我腦子沒病!我全想明白啦!我全明白了!”勞倫斯激動地對醫生說。
他嗓子裡的核桃變成了一口痰,他咽下去惡心,但是又沒辦法吐出來。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她從沒有愛過我!她果然!她當然沒愛過我!”勞倫斯驚叫起來。
他把手指伸進了自己的嘴裡,想把喉嚨裡的核桃摳出來——他的喉嚨裡長了一枚核桃!
勞倫斯兩眼翻白,臉色漲得通紅,他喘不上氣!他呼吸不了!
一旁的儀器上泛起了五顔六色的光,警示聲又響成一片。
“病人沒辦法呼吸?”
“昨天晚上沒有查出來呼吸功能的問題。”
“病人身體在抽搐,注射鎮定劑,把氧氣直接通到肺裡!”
在一片兵荒馬亂中,誰都沒有聽到林客推開房門的聲音。
林客和倫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勞倫斯身上的病号服被解開,一名護士正在往勞倫斯的手臂上紮針,另一名護士強迫勞倫斯擡起頭,正在往他的鼻孔裡放送氣管。
林客看見了勞倫斯紅得如同豬肝色的臉,臉上漲得透出了青光和紫光,簡直不像個人樣,與他們昨天晚上見到的勞倫斯,判若兩人。
等到勞倫斯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林客才緩緩開了口。
“醫生。”
外圍的醫生和護士們看見了林客與倫科的身影,立刻讓開了一條路,讓兩位戴倫先生走上前來。
兄弟兩人身上的衣服還帶着雪渣子,在室内的暖氣中,它正在逐漸融化成水。
“戴倫先生。”醫生對林客說。
林客點了點頭,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勞倫斯,問:“情況如何?”
“不太樂觀,”醫生吸了一口氣,直接從助手手中拿過了平闆,“戴倫先生,請容許我實話實說。”
林客心頭一跳,看着醫生,說:“你說。”
醫生打開了勞倫斯的病例,上面密密麻麻的專業詞彙,林客壓根看不懂,也不能集中注意力去看。
他現在隻能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勞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