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特沃斯把車窗搖了下來,他探出頭去,回頭望着逐漸變小的莊園。
“你小心一點,”林客瞥了一眼溫特沃斯的動作,“舍不得?”
溫特沃斯的頭縮了進來,搖上了車窗。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你會舍不得嗎?”
林客想了想,說:“還好。可能因為要去的是托斯卡納,所以我現在更緊張一些。”
溫特沃斯沒接話,他打開了車載音響,開始放歌。
“玻璃動物的,你喜歡嗎?”溫特沃斯問。
“我沒怎麼聽過,怎麼喜歡這麼老的樂隊?”林客問。
“我之前有一天很快樂,就是因為他們的歌。老歌也不賴,現在的歌我是理解不了了。”溫特沃斯的身體靠在了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不要說得你自己很老的樣子,你讓我怎麼辦?”林客問。
“沒事,你可以當成我們在談一場夕陽紅的戀愛。”溫特沃斯說。
車廂裡響起了兩個人的笑聲。
林客把車開上了繞城高速,他們會在第三個匝道口右拐,拐下公路。
今天是個大陰天。
天空不是白灰似的一片,而是能看到雲層一堆一堆地壘起來,在每一塊雲的邊緣,都能看到漆黑的墨邊。
“要下雨嗎?”溫特沃斯身體前傾,看了看天空。
“可能吧,下了也沒關系,我們到那邊應該就不會下了,這個國家的天氣一直都是這樣的。”林客說。
“好不浪漫的回答啊,”溫特沃斯拖長了語調,“老頭子,能不能有點情調?”
他們似乎真的是在談一場年邁的戀愛。
“好吧,那我聽從你的指揮,怎麼樣才會有情調?”林客順從地接過了話頭。
“你應該說,下雨了也沒關系,我們可以把車停在鄉間馬路上,看雨水淹沒路邊的窪地,然後我們在車上熱吻。”溫特沃斯說。
他現在就像一位劇作家一樣,導演着精緻的劇目。
“好,那就照你說的辦。如果等一會下雨了,你記得來親我。”林客說。
兩個人又笑了起來。
“不下雨也可以親你,我們已經親過數不清多少回啦。”溫特沃斯在拿腔作調。
“是啊是啊,親了好幾十年了。”林客說。
他們都把話說得很缱绻,聲音底下都是隐藏不住的疲憊,兩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現在已經垂垂老矣。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林客問。
溫特沃斯閉上了眼睛,他感受着眼前一陣又一陣紅色的光暈,陰天的時候,也有這麼強的陽光嗎?
“嗯。”
“我能問一問嗎?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辛苦?”
“最近有些事太焦慮了,沒有辦法好好休息。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實在是我看你也很辛苦。”
“……我還好,這算不得什麼。”
“林客。”
“嗯?”
“幾十年啦,你怎麼還沒改掉這個壞習慣?”
林客這才意識到自己踩到了什麼雷區。
“我錯了,已經在盡力改正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知道,之前在去看勞倫斯的路上,你能在車上,毫不顧忌地當着我的面,和倫科吵架,已經是一個不錯的進步啦。”
“你該不會是在陰陽怪氣吧?”
“沒有,就是在表揚你,希望你能繼續努力。”
林客笑了一聲。
“好吧,我坦白,我最近确實感覺很累。”林客說。
“好極了,你又進步了一點。還是因為勞倫斯?”
“是。也因為母親。”
車廂裡沉默了一會。
溫特沃斯想起來,自己也給林客造成了一定的負擔。
“對不起。”
“你沒什麼必要道歉。”林客這句話說得像歎氣。
“還是要道歉的,我也成為了你壓力來源的一部分,可我現在還是不能告訴你,我和艾涯談了什麼……感覺更對不起你了。”溫特沃斯的聲音裡有些挫敗。
林客把車拐下了匝道口,下了繞城高速,這裡一輛車也沒有。
路的兩邊都是草地,不遠處還能看見幾頭正在吃草的奶牛,邊牧的叫聲從山的另一邊傳來,那裡應該有許多隻綿羊。
他把車停在了路邊,解開了安全帶,拉過溫特沃斯的身體,接了一個短暫的吻。
“現在沒下雨。”男孩看着林客說。
“沒關系,我們接吻從不看天氣。”林客的鼻頭輕輕地蹭了一下男孩的鼻尖。
兩個人的鼻子相抵,在隐晦的天氣裡笑了起來。
他們互相摩挲着對方的臉龐,接着長長短短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