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萊拉聽着自己哥哥焦急的詢問,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她在黑暗的房間裡無聲地流下淚來。
“哥哥……”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哥哥在這,你說呀,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萊拉哭得泣不成聲。
“是不是艾涯·戴倫給你氣受了?還是林客對你不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個壞種,溫特沃斯給你找麻煩了,對吧?”
“不……不是,哥哥,和他們沒關系。”
“那到底和什麼有關系?”
“……哥。”
萊拉短促地叫了一聲埃爾,她有很多話想問,有很多事想說,她想像小時候一樣,被幼兒園的朋友罵“臭烘烘的髒東西”後,就躲進自家哥哥的懷裡哭。
那個時候瓦倫先生也還在,他們都會包容萊拉的一切不好,從不會嫌棄萊拉這個,也不會嫌棄萊拉那個。
更别提這種從基因裡帶來的疾病,作為萊拉的家人,他們隻會覺得萊拉是個可憐的小姑娘,是奧蘭多家可憐的小妹妹,怎麼會覺得她是個累贅?怎麼會覺得她不好?
她一直是這樣想的,她很依賴自己的家,奧蘭多這個姓氏,給予她的絕不隻是一個光鮮亮麗的名頭,這裡面還有很多的東西。
有一日三餐,有飯後甜點,有關懷,有慰問,有禮物,有生日蛋糕,當然還有低溫酒精。
瓦倫先生為了萊拉的心魔,可以說是費勁了心思,所以才會去找凱特,想要買斷低溫酒精這一項技術。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瓦倫先生就因此而死?
萊拉還記得在槲寄生足球場裡,她看着瓦倫的屍體,這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隻記得自己和艾涯都被埃爾送到了貴賓室裡休息,在林客到來了之後,她對着林客,說一些很幼稚的話,說什麼瓦倫先生為她準備了低卡的冰激淩。
哈!
萊拉自己都想嘲笑自己的幼稚與軟弱,在瓦倫先生剛死的時候,她想去找凱特,為瓦倫先生報仇。
這一切都顯得如此綿軟無力,她就是一個棉花娃娃一樣的廢物,經不起風吹雨打。
就像剛剛,不管倫科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還什麼都沒說呢,萊拉自己就把自己吓倒了。
“……埃爾,”萊拉換了個稱呼,“這麼多年,我是不是連累你們了?”
“……你在說什麼呀萊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從小到大沒有插手過家族的事務,是不是因為我真的幫不上什麼忙?你和瓦倫先生,都不需要我的幫助,真的嗎?你們隻想讓我快樂地長大,像其他的淑女們一樣,度過無憂無慮的一生,是不是這樣呢?”
“是,是的,的确如此。你在很小的時候,我們就查到了,你……不可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長大,這對你是一種傷害,這太不公平了。我們的父親死在了戰場上,母親生你的時候很不順利,你出生後沒多久,她就去世了,我們都不願意這樣的悲劇發生,但是它就是發生了,它就是這樣出現了,如果我和瓦倫先生,還要因為一個生下來就注定的命運來折磨你,那我們就不配當你的家人了,萊拉,我們一起承擔了痛苦,難道我們還會讓你過一種更痛苦的生活嗎?”
埃爾答得很堅決。
萊拉又開始哭了。
在這一刻,她把原來想提醒埃爾的一切都抛之腦後。
她本應該告訴埃爾,關于開礦的問題還是要更慎重一點,也許可以再等幾天,就算今天已經探測到很多的金子了,也不要那麼着急,可以慢慢來。
倫科·戴倫可能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們家的人可能發現了她身上的怪病,這樁婚姻随時都有可能黃掉。
如果艾涯現在終止了給埃爾的資金供應,那埃爾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她統統不記得這些話了,她被倫科打回了原形,變成了小時候那個臭烘烘的髒東西。
她并不想變得這樣堅強,她不能再保持自己的理智了,隻能任由自己的情感被宣洩出來。
她隻想在埃爾一聲又一聲的安慰中,在黑暗裡放聲大哭。
她現在就像在母親溫暖的羊水裡,在她哥哥讀的一個又一個睡眠故事裡,變成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公主,她不需要見到溫室外的世界,不需要離開溫暖的故土。
她憑什麼要變得勇敢呢?她為什麼非要受傷不可呢?
她隻需要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裡,幻想着一切都沒有改變的美夢,正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