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今天可以給我講題嗎?”還是那個女生。
今天周五,班裡人一溜煙兒跑得飛速,趕着回家打遊戲的打遊戲,去逛街的逛街。而李淩因為她放學時間被拉得越來越長,五點放學,五點半左右才能出教室。
“老師這周沒布置作業”李淩拿起書包起身想走,被女生拉住。
“你!我回回都叫你留下來,你真一點都不懂啊!”女生愠怒道。
李淩不着痕迹拉開距離,不明所以,答:“給你講題?”
女生憋紅了臉,欲言又止,毫無辦法。看見李淩懵懂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倏然開朗。
如果一開始蓄意靠近李淩是出于拿下轉校生幼稚的自傲,那麼她現在真的墜入“愛河”。
一張沒有被沾染過的白紙有多珍貴。
“我知道了”女生聳聳肩,從包裡拿出一本書遞給他:“這本書送給你,一定要看!”
李淩掃了眼書名,毫無興趣。女生見他把書放進包裡後才肯放人,三兩步雀躍出了教室。
裁縫鋪外。
老李拿着幾塊闆子敲敲打打。
“爺爺,你在幹嘛”李淩走過去替他扶着些。
老李捶捶背,又捏捏腰。“我想安個門。夏天快過去了,秋天冷飕飕的,四處透風可還行”
裁縫鋪哪哪不是四處漏風,封了這扇門,還有一個那麼大的窗台,實在不是辦法。李淩勸:“别封了,等秋天來再說”
“那秋天來可就晚咯”老李執拗道。
李淩說不過,走到一邊放下書包。
雲飄開,日光來了,影子就在腳下。
……
“爺爺”李淩開口。
“啊?”
“别裝呗爺爺”李淩頭靠着老李的肩膀,拱來拱去:“秋天來再裝”
老李遭不住小孫撒嬌,連連道“好好好”。将錘子鉗子什麼玩意兒的重新裝進袋子裡。
“對了”老李想起來:“最近沒見陳生來這裡,啥情況”
老李以為是謊話被戳穿了兩個人鬧不痛快,這幾天都尋機會想問,但陳生沒跟他通好氣,所以話到嘴邊就停住了,怕出了什麼真亂子。
“他忙比賽,我叫他周六來”李淩說。
老李松了口氣。“今天?”
“嗯呢”李淩走進鋪子裡,翻箱倒櫃,沒找着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探個頭出去,問:“爺爺,針線放哪裡了?”
“最裡面那個櫃子”老李收拾收拾包,準備去還裝備。
自從安了監控以後,大嬸幾乎不來了,完完全全交給了她心目中的“高科技”和賊眉精老李。在公交車站那一塊重新騰出塊地方,又開了一家烤腸店。
這鑽闆敲釘的裝備正是從大嬸那邊兒借的。
“這老太婆,以後别有把烤腸店扔給我!”老李想到就來氣。
“得了吧爺爺”李淩還在翻,嘴巴不停:“你要真不想幫早不理人了”
老李撇撇嘴,終于想起剛剛小孫問針線。“還沒找着呢?最裡面那個櫃子的第三層”
李淩對着位置找着了。
“你要幹啥”
老李知道他會刺繡,以前經常鬧着他奶奶縫着玩兒。直到高中那件事情發生。
經曆過于痛苦會導緻災難現場的所有東西都變成圍觀者,每出現一次就能将受難者的記憶拉回深淵。
一片胎記、一支筆、一張紙、一張紙筆合作的畫、一次拖拉拽扯到一個針線。
“你要幹啥”老李心提起來,揪得很緊。
“縫東西”李淩找到東西後拉了張椅子,正對窗台坐下來,正想動手,忽而想到什麼,又蹲下身子在牆後坐下。
難道真的沒事?老李不敢确定,隻是李淩神色的确自然,對着一堆針線團搓手,一臉躍躍欲試。
喜悅幾乎要覆過擔憂時,新問題來了。什麼讓愛孫繞過那道坎?
老李想不明白。這時路口邊一陣快風,一輛黑色小轎車停下來,裡面的人下車了。
眼清心透,老李憋不住吹了兩聲口哨。
“小寶,陳生來咯。爺爺去還東西,拜拜!”
陳生跟老李擦肩而過,正想打招呼,老李一個媚眼抛過來讓他一頭霧水。
“老李怎麼了?”
陳生走到門口,看見李淩像往常一樣坐在牆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李白”好像也消失不見。
陳生不确定李淩現在敢不敢從門口走出來或者讓他走進去,于是他提起前腳想試探一番。
“啪”。
果然,被打了回來。
陳生氣餒地坐在地面,側頭看見李淩的影子又像以前一樣盤坐在地面,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憔悴。
又回到原點,兩個人還是隻能以這種方式交流,影子。
“複賽的成衣我交上去了”陳生說罷,往鋪子裡稍微縮了一點。
這個城市四季分明,青綠的樹葉一旦留下金黃的痕迹,秋天就再停不下來臨的步伐,所以現在開始冷風就會時不時吹過來。
“知道了”李淩回應完,伸起一隻手将書包從窗台上拽拉下來,在語文課本裡的某兩頁之間取出一張明信片,然後遞出去。
“給”
陳生接過,問:“這是什麼?”
李淩默不作聲,或者說根本難以啟齒。
為了圓“李白”這個身份李淩想了很多辦法,絞盡腦汁沒有一點思路,終于在一節數學課下課他看見有人給那個經常找他問題的女生送了一張明信片。
所以就原模原樣搬過來,也替“李白”寫了一張這樣的明信片說清道明:
親愛的陳生哥哥對不起,由于近期學業繁忙無法與你再相見,祝好。
落筆工整,有名有姓。
就像這個謊言的出生一樣,謊言的結束也很拙劣。
“這樣啊”陳生語氣裡滿是遺憾,把戲演到底:“真是太可惜了”,說話間看着地面上李淩的影子,左晃右晃大概率是焦躁不安的神色,于是他也就作罷了。
“以後多替我向他問好”陳生開口道,不過一個“好”字沒說出來,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冷嗎?”影子歪了一下,通過影子的動作能判斷出李淩在往外看。
他的動作是一下子起來的,剛剛手上還在搗鼓着什麼東西,一聽到陳生打了個噴嚏馬上就停下了。
陳生盡收眼底。
“冷”陳生手指點着地面慢慢往前摸,摸到了李淩的頭發。
影子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