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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停,風摧花。
串珠子從烏黑濕檐滾落,打着院中芭蕉葉。
除了謝凝雲偶會出門外。
林瑾這幾日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檐下看着謝凝雲的書房裡進進出出人。
有時候是縣衙的衙吏傳個信,急匆匆來去。
有時候是穿着鐵甲的将士進去議事,好半晌才出來。
林瑾也不是沒事,謝凝雲給他找了許多卷書來。
他不愛看。
晚膳做好時謝凝雲還未出書房,林瑾餓得慌,先進屋吃着。
反正謝凝雲總會在他吃完前過來。
黃米粥、清煮菜葉子……
少有的肉是一碗寡淡雞湯。
除了能吃飽外,和在學宮吃的沒兩樣。
謝凝雲進來時就看見少年托着腮興緻缺缺,除了雞湯外沒怎麼動。
“沒胃口?”謝凝雲坐下,将面前湯碗中的腿肉夾給林瑾。
瞥了眼謝凝雲,林瑾心安理得地拿起來咬了口。
吃完才搖頭:不是,在等你。
沒胃口……是不可能的。
隻是有點生無可戀。
其實在學宮好歹每隔一兩日還有鮮香的辣子肉。
而這幾日是真的口味清淡,味覺都要失靈了。
漂亮嫩乎的臉在咀嚼中還發出一聲微不可聞地歎息。
……怎麼之前沒發現少年對食物味道特别有追求?
謝凝雲彎了下唇角,“待會用完膳你乖乖喝藥,給你個獎勵。”
林瑾聞言擡眼:什麼獎勵?你終于答應要陪我去吃藕粉了?
雖然謝凝雲每回出門後都會為他帶回藕粉。
但林瑾嘗着總覺得不如頭一回在鋪子裡吃的那回好吃。
可能是因為謝凝雲隻帶一份沒人陪着他吃,也可能是回來路上少了溫度。
所以他還惦記着要和謝凝雲同去那藕粉鋪子吃上一回。
“你想邀約我一起去藕粉鋪子?”謝凝雲問。
林瑾歪頭:我之前沒邀你?
謝凝雲微微搖首,“沒有。”
看着眼前勾笑的冷清眼眸,完全不似初見時的淡漠。
林瑾擰眉:真的沒有?
搜尋不多的記憶,似乎他真的沒有和謝凝雲說過這個想法。
但謝凝雲為什麼笑?怪怪的。
“真沒有,不過現下有了。”謝凝雲說,“外面雨小了些,不久應會停,明日上午就陪你去,現下快用膳吧。”
本就不怎的遵循進食之禮的二人用得快。
待侍從撤去碗碟端來溫熱藥汁,林瑾一口咽下。
——然後被苦得緊閉雙眼。
有種想吐的沖動,太苦了。
今天謝凝雲上午出過門,午間帶過藕粉。
晚上就沒有别的東西能壓一壓這個藥氣了。
這是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林瑾咬牙等着口中澀味過去,祈禱謝凝雲給他的獎勵最好是甜食。
再不濟,果子也成。
“張嘴。”
耳畔傳來輕淡命令,伴随着唇上被一個硬物抵住。
這個情形有點熟悉……
但林瑾嗅到一股甜腥味。
下意識張嘴睜眼,林瑾正巧看見謝凝雲收手。
而口中綻開醇厚奶味。
咬了下,甜的。
他看謝凝雲:什麼東西?
将身旁兩個木盒格子拿上案,謝凝雲點點盛着白色方片的那個。
“北地送來了幹貨,給你吃的是奶塊。”
“喜歡吃麼?”
“嗯嗯!”林瑾用力點頭。
“都是你的,奶塊要适量食用,不然多不益補反受其害。”謝凝雲推了推木格子,“這些牛羊肉幹較鹹,再過兩日才能食用,别偷吃。”
……林瑾伸向肉幹的手改道了。
又含了一個奶塊,他問:你特意讓人送來的?
林瑾記得在蕪城的零嘴鋪子裡沒看見過奶塊,這肉幹也和鋪子裡賣的不一樣。
許是北地獨有。
“不是。”謝凝雲說,“家母送來的,應是她盼我歸家,送這些東西來點我。”
提及家人之時,謝凝雲眉眼總會松緩着。
林瑾垂下眼“哦”了聲。
輕軟軟的。
然後唇抿着,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不必迫使人把嘴張開,也知肯定是舌頭在其間攪動。
似是在和什麼較勁。
鴉青的睫還一點點被淋濕了。
“不開心?”謝凝雲自省方才沒說什麼惹人不快的話。
他頓了頓,“想家了?”
想家?
聽見這個話,林瑾唇角扯了扯。
是想冷笑。
但現在不是時候。
于是林瑾不回答,隻道:你家人對你可真上心。
“上心麼?倒也還好,隻是因家中獨我一子而已,家母常說想再生個貼心點的。”
所以定是不及林家對林瑾上心。
——三位朗秀兄長在前,也不礙盛寵林瑾。
雖然林瑾沒說是想家了,但濕漉漉的眼應是為此。
說着,謝凝雲擡手将林瑾一縷擋眼的鬓發别在耳後。
少年這幾日都未曾挽發,衣着更是松散随性。
随着不端正的坐姿垂于地面逶迤。
像蹲坐的幼狸,挑起眼看來時更像。
林瑾聞言不解:聽聞你文韬武略,你阿母為何還想再生個貼心的?
想了想,他又問:怎麼樣才叫貼心?
前面的三言兩語講不清,謝凝雲隻撿了後半句回應:“瞧着乖巧,會撒嬌,就像你這樣。”
林瑾睜圓眼:我這樣?
他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