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解釋淪落山匪階下囚的前因後緣,說着又不禁順嘴講了分别後的遭遇。
林瑾隻是想表示數次去尋謝凝雲卻不能的不得已。
知道在北地,知道是世子,知道名字讀音。
但北地的世子不少,他又沒人能交談知道各家各族的事,故而不知謝凝雲三個字這個人。
謝凝雲沉默,少頃,摸了摸他的頭,又捏捏手。
“對不起。”他說。
林瑾不解:“你道什麼歉?”
謝凝雲:“那時軍中查探不力,未曾及時發覺叛軍是假意潰逃實則是為分散軍力,再派斥候潛伏後方意圖突襲我們腹背受敵,雖然在離開榕城前我并不知此事,但事後想來當時應該留一支行軍留守,或許還撐得到我們回援,你也不會不得已獨自前往臨京。”
“或許再晚些,平叛後有我陪你去臨京認親,後來幾年你不會如此難過。”
那時林瑾定然有了一定的溝通能力,也沒有執着尋他的想法,便能與家人少生些隔閡。
便也不會..吃那麼多苦。
少年刻意揀着說的話即便少了許多真相,卻已然足夠惹人心疼。
……這個時候複盤什麼從前之事。
“‘或許’為前提的話都是不曾發生的,誰也不知道在‘或許’的條件下事态是否會比已經發生的情況更好,這話你自己都說過。”林瑾抿了抿嘴,“而且我與父母兄弟生來緣淺,無論如何我們相聚後結果都是注定難過的,怪不得你。”
恢複記憶後原先覺得奇怪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沒了自責,也不怪林其洹和沈瑜慶,林瑾唯一怨的隻有兩個人。
“還是那句話,别掉金豆豆,你待會再哭,不然我要餓肚子了。”
現已入夜,又說了好一會子話,林瑾早就餓了。
他可不願被平日冷峻如今卻紅着眼眶展露脆弱的反差引誘。
秀色可餐都是假的。
胡亂在謝凝雲臉上抹了把,他起身打開窗,喚來侍從傳膳。
再在案前坐下接過跟随而來的謝凝雲十分有眼力見遞來的茶水。
一飲而盡,才道:“凝雲哥哥,幫我個忙。”
少年難得坐姿端正,眼眸明澈,乖巧無比。
眼神卻淬着寒。
謝凝雲颔首:“你說。”
“林其澳、也就是我叔父一家,這些年來對我的所作所為實在可惡,我不甘心看他繼續高官厚祿快活下去……”話聲未盡,遲疑不定。
倒不是因林瑾不願在謝凝雲面前露出心狠的一面。他确定哪怕他現在要去殺人,謝凝雲也隻會遞來刀子。
在這個共犯面前他足夠坦然。
如今停頓隻是因林瑾不懂官場之事,暫時沒想到該讓謝凝雲如何做。
不過謝凝雲接過話:“知道了,不必憂心,我會着手去辦。”
不必多問如何做,謝凝雲辦事他放心。
林瑾點點頭,又補充:“别弄出人命。”
倒不是他慈心,但到底是叔父,被林其洹放在了心上,不然不會知道他們苛待親子也不忍傷害半點。
他還是害怕太過知曉他本性與他心意相通的人下手沒了輕重。
“好。”謝凝雲無不應承。
因着膳食還沒做好端上來,林瑾跽坐着實在端正不了太久。
沒片刻就又換成盤腿,弓着身支臂在案上捧臉,左搖右晃。
倒不是身上癢,也非閑不住沒規矩。
而是有話想說,忸怩着坐立難安。
“為何如坐針氈?”謝凝雲看出來了。
林瑾支支吾吾:“我……好像沒有認真同你說過我心悅你。”
“此事何須多言。”謝凝雲淺笑。
林瑾又道:“謝謝。”
謝凝雲:“這話更不必多說,太過生分。”
林瑾:“知道了。”
但方才那聲謝還是必須的,謝的是榕城那段時日的悉心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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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打實第一回大辦的生辰過的雖然不算愉快,到底算是過去了。
反正不愉快的事也沒少經曆。
隔日醒來,林瑾便隻把注意放在離京的安排上。
不過收拾來收拾去,打眼一瞧,竟沒幾件非帶上的不可。
倒也輕松。
而趁着侍從們還在拾掇謝凝雲的東西,樂得清閑的林瑾想了想。
給謝凝雲留了一句要去相府的話就背着手出了門。
謝凝雲喚住他:“可要我陪同?”
林瑾搖頭:“不必,也沒幾步路,正好我在路上買點東西送過去。”
“好。”不再多言,謝凝雲解下一塊玉佩系在少年腰間,“先用這個玉佩去錢莊取些銀子,不必省着。”
林瑾挑眉:“若是不夠?”
謝凝雲無奈:“這些年來我所有俸祿和現銀賞賜都在裡面,若是不夠……我也隻能往後再努力了。”
呃。
竟然是全部家當。
瞬時覺得腰間墜重許多,林瑾卻絲毫沒有還回去的想法。
坦然受之,他隻道:“那你好好努力,記得還欠我一個宅子。”
已經買了的那個不算。
謝凝雲輕笑一聲,“好。”
……空着手在長街上走了一遭,到了相府門口,林瑾的手還是空空如也。
實在不知道買點什麼,所以算了。
深呼吸一口氣,他叩開大門。
無需引路,府中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
在去沈瑜慶的寝院路上,林瑾率先碰到了聞訊而來的林峄。
林峄問:“回來幹什麼?”
“不能回來嗎?”
少見得了搭理,林峄眸光動了動。
又問:“回來了還走嗎?”
林瑾抿唇,“我是來尋阿母拜别的。”
“你、哈..”林逄趕過來便聽到了這句話,不顧跑得太急還在喘息急忙發問:“你去了北地還會回來嗎?”
林瑾點點頭:“會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逄松了口氣。
“走吧,你是該去看看阿母了,昨日你走後她可傷心了,到現在都滴米未進。”
“嗯。”
三人并肩而行,才是到院門,就見沈瑜慶坐在院中擦拭着一杆長槍。
不言不語,幾分蕭索落寞。
“阿母。”
林瑾上前。
驚訝擡眼,沈瑜慶急忙起身:“瑾..瑾瑾,你回來了!”
她伸手想要将少年如前些日子一般自然拉着坐下,卻又停頓。
還是林瑾反手把她扶着,才再度落座。
“你……不怪阿母了?”
小心翼翼的話聲,仿佛回到剛從學宮回來的那一天。
沒回答,林瑾隻是問:“阿母為何不用膳?”
“我吃不下。”沈瑜慶說:“我一想到……”
“阿母,正好我也沒用午膳,我餓了。”聽出沈瑜慶要說什麼,林瑾打斷她。
也不惱,沈瑜慶隻連忙喚侍從傳膳。
她也看出林瑾似乎不想提恢複記憶一事,便不再談。
隻是這般,哪怕院中有不少人也瞬時安靜下來。
……沒辦法,林峄本就不是個多話的,林逄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林瑾更不打算開口。
還是沈瑜慶想到了昨日本打算散宴後再問的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
再度開口打破靜默。
她問:“瑾瑾,你怎麼會喜歡男子?”
沈瑜慶想知道症結究竟在哪,是否撥正後就能讓林瑾重回正途。
林瑾卻搖頭:“我不喜歡男子。”
聞言沈瑜慶眼前一亮:“那你是和謝家那小子串起夥來騙阿母的了?是因為不滿阿母找人和你相看所以才這麼做嗎?”
“不是騙你的。”林瑾搖頭:“也不是不滿。”
他認真說:“我隻是喜歡謝凝雲,不是是個男的我都喜歡。”
如果謝凝雲是女郎他也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