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之下,此刻被鞭笞的人終于有了狼狽的感覺。
嫩芽踏着春色,将盎然的春意帶至狠厲的行刑場;微風吹落些許的春光,零星地落在枷鎖上,那人卻緊握雙拳,抓不住一點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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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高坐一人,金冠玉簪,淡黃色交領袍上的四爪蟒自後背盤旋而上,怒目圓睜,氣勢恢宏。擡首看見來人,便放下手中鑲金砌玉的筆,起身便露出方才被翹頭案遮住的金腰帶,金絲線縫制的荷包和價值連城的玉環。
“微臣,參見五殿下。”看見一旁彎腰站得恭敬的傳話太監,江初照也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司馬信上前扶起來人:“初照不必多禮。”
“給初照看座。”
當今陛下司馬業與已逝孝賢皇後育有兩子,長女司馬信,次子司馬泰。因八年前孝賢皇後難産薨逝,因此二位殿下恩寵過盛。司馬信也是唯一一位身居實職,能與皇子一同參與軍國決策的公主。朝野俱稱“五殿下”。
“多謝殿下。”江初照順着司馬信的攙扶起身。又朝着太監行禮:“多謝陛下。”
“你且先回宮複命,我随後便至。”司馬信扶着江初照上了階。
“阿翁,替我送送公公。”她扶着袍子入座,讓江初照坐在翹頭案左旁。
“微臣方才來殿下府上途中,才見前方戰報送入,可微臣還未至殿下府上,陛下的旨意已經下來了。可是要殿下入宮議事?”江初照問。
司馬信點點頭,算是回應她的話後,說起了當務之急:“鮮卑拓跋氏久犯我大魏邊境,三月前一舉南下竟奪我一州三郡;父皇此次召集幾位重臣和皇兄,想必是要議對敵之策;我稍後進宮,該向父皇獻何良策?”
江初照稍加思索,略顯為難地分析局勢:“大魏與鮮卑僵持已久,此番北上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兵分兩路經過軍事重鎮收複失地;北方騎兵不振,初照也無良策奇兵。”
此番正是幾位皇子拉攏人心和培育黨羽的大好時機,司馬信自然也不甘落入下風。她又問:“父皇喜愛良才,初照可是要我舉薦?”
江初照幅度微小地搖了搖頭,正色道:“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殿下若有心做儲君,對陛下一定要忠孝,對百姓一定要仁義,對百官一定要慈善;國難當前,為君分憂是為忠,為父解難是為孝,救黎民于水火是為仁,舍私利而顧大局是為義;殿下此刻應為君父分憂,為久旱子民降甘霖。”
謙卑孝悌,恭順仁義,慈善寬容。這十二字江初照讓她日日銘記在心,可天下初定,邊疆狼煙四起,州郡内亂不斷,百官和天下的百姓怎會需要一個懦弱的守成之君。
司馬信神色不變,隻做了捱嘴角這個微小的動作表示不滿:“可我既無良策破敵,有無良才殺敵,如何為君父排憂解難,救黎民于鐵蹄之下?”
江初照默了半晌,腦海裡浮過一人被鞭笞的畫面:“殿下請旨,救一人。”
司馬信凝色:“何人?”
“平城兵曹,蘇沐。”江初照神色照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可一向平和的語氣卻帶了幾分堅定。
聞此言的司馬信卻是輕嗤一聲,不屑地說道:“若我是那不顧百姓的棄城之徒,就該自刎于北岸以謝天下,還有何顔面苟活至今日。”
她穿戴着金冠玉帶暗紋袍,負手立在階上,說話都自帶皇室的三分矜傲;她生在皇族,有最好的老師和最遠大的抱負,這是她的長處也是她的短處,她長在深宮,未免也有“何不食肉糜”的短淺。
江初照将她老師那幾分不緊不慢學得正好,她昂着頭看向司馬信,循循善誘:“殿下既知平城守将棄城而逃,那可知棄城者何人?”
司馬信語氣铿锵有力:“平城太守韋郁,司馬占谷面衆敵不屈;兵臨城下,兵曹蘇沐率部棄城;轍亂,敵大破。”父皇在殿中念過,她背得一字不差。
“那微臣鬥膽,敢問殿下,她一個小小的郡城兵曹,‘部’是何人?”江初照又問。
司馬信答不上來。便是洛陽城中的諸臣勳貴都難以熟記 ,更别談全國十三州數以百郡的太守和司馬,末流的兵曹更是聞所未聞。不過細想也是,她一個小小的兵曹,又如何能号令一郡之兵馬,率部未戰先逃呢?
想必這就是江初照讓她救人的緣由,她斂了方才的矜傲,坐回主位,虛心靜候她的下文。
“據微臣所知,平城太守和司馬棄城不假,可兵曹蘇沐率部曲五百誓死抵抗是真,鮮卑強攻三次才破了平城,她一路吸納難民阻敵,被大理寺抓獲時,才剛入上黨休整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