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業擡頭，略有一疑慮：“她率部曲及平城餘衆誓死守城，鮮卑破城後，還沿途收納流民抗敵。她若是個身子骨弱的，怎還能領兵作戰？”

盧應心道不好，不知是否要責怪大理寺私用刑法了。“陛下恕罪。”他磕了一個頭，強調了蘇沐本有戰傷，後才道：“大理寺動了笞刑。”

就是要讓他猜不出自己的心思。司馬業安撫他道：“審案哪裡不需要動刑的，盧寺卿何罪之有？”

他拿起竹簡，目光卻落在記錄着江初照指出此案四個疑點的地方，“依你之見，蘇沐所言是否屬實？”

盧應擡了擡頭，卻不敢面君，“此案疑點諸多，臣不敢輕下定論。”

“繼續審，”司馬業下令，“五郎府中這個文學掾，江載所言四個疑點有理，審清楚。”

有袒護之意。盧應明了：“臣遵旨。”他起身，便要告退。

“這個江載，”聽到還有下文，盧應立馬跪下，敬聽上言。“盧寺卿可還記得五郎當日在朝堂之言？”他卻沒有留給盧應回答的時間，自顧自說道：“五郎不及啊。”

盧應緊緊貼着手背，隻恨不得聾了沒聽見最後一句。幸司馬業沒了下文，他揮了揮手道：“拿回去備案吧。”

“臣告退。”他接過大監遞過來的漆盤，退了出去。

長街中央，漆紅色的大門前赫然立着十六列戟，布着俨然有序的銅釘的府門巍峨霸氣，兩旁呲牙的石獅子氣派非凡，紅牆黛瓦，嚴肅莊重。往裡走去，入目的金碧輝煌的樓閣鱗次栉比，庭院之内古樹參天，百花盛開，假山奇石，綠水環繞，長廊兩旁綠葉蔥茏，名貴的花紅柳綠随處可見，飛檐翹角，富麗堂皇。

婀娜的薄煙從案上名貴的越窯茶盞緩緩升起，恢弘大氣的大堂主位跪坐一人，上着黑色寬袖衣，下着暗紅色裳，腰圍敝膝革帶金帶鈎。

韋娴兒跪地叩首：“見過祖父，父親。”

主位左側危坐一人，看身形便是常年習武之人，身着黑色交領直裾，腰系革帶鑲玉，雙手扶在案沿，神色嚴肅。問道：“今日庭審如何？”

韋娴兒此時沒有在大理寺的驕傲，恭敬非常中還帶着一點畏懼：“回父親，蘇沐未供認。”

常年征戰，韋震聲音自帶着戰場上的殺伐果斷，他似乎有些不悅：“你現在手裡捏着的，可不隻是堂叔的性命，可關乎着韋氏一族興衰榮辱。”若不是長子韋宴好勇無謀，唯一的後起之秀韋平在外領兵，哪裡輪得上韋娴兒在外抛頭露面。

相比之下，韋誼便要溫和許多，對這個聰穎絕倫的孫女青眼有加，語氣都帶着慈愛：“子靜，那日議事堂上你也看到了，陛下是有意要替五殿下攬這個民心。”她先是安撫了韋娴兒，又拍了拍一旁，“到祖父身旁來。”

韋娴兒起身，跪坐到韋誼身旁。韋誼轉過身來看向她，眼神較看韋震時柔愛許多，“娴兒呐，你大伯現在在河北都督三州諸軍事，堂兄又在西北，平兒也領了兵；陛下想專權太久了，現在你堂叔韋郁又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出來，你爹他身邊無人幫襯，有些時候急了些，你莫怪他，多幫襯幫襯你爹爹。”

他拍了拍韋娴兒的手背，韋娴兒垂頭，似乎為方才的不滿有些愧疚：“孫女記住了。”

韋誼語重心長：“你爹說得對，咱們一家人是榮辱與共的，你生在韋家，享了這份榮華富貴，就得擔起光耀門楣的責任。祖父是，你大伯、爹爹、兄弟是，你也是。”他将茶杯遞給韋娴兒，示意韋娴兒自己倒茶，“陛下不可能錯過這個打壓我們的機會，你上有盧應，五殿下既然舉薦了江載，說明此人也非尋常之輩，不知此人如何呀？”

韋娴兒斟茶後便規規矩矩将手放在膝上，面對祖父，她沒了那幾分畏懼，多了幾分自在，便顯得如魚得水：“回祖父，此人心思缜密，說話條理清晰，一語中的。”

韋誼面上帶了笑，“能得我孫女如此評價，看來不是等閑之輩。”韋娴兒隐瞞了江初照的女子身份，正躊躇中，卻聽韋誼又道：“你可知他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