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娣見他不動,問:“怎麼啦?”
楚别卻站起身來,從抽屜裡取出失而複得的荷包,并從裡面取出兩塊大洋,放進貼身的口袋裡,又把口袋收好。
“這是要……?”楚娣瞪大眼睛。
楚别摸了摸楚娣的後腦勺,格外寵溺地對着楚娣笑了笑:“先不寫了,我送你上學去。”
“啊?這麼早嗎?可我還沒吃早飯呢?”
楚别已經着手收拾好了寫字的東西,然後一邊去提楚娣的書包,一邊跟楚娣道:“今天不在家吃,帶你去下個館子。”
弄堂的早市熱鬧,有不少賣小馄饨的在吆喝,楚别帶着楚娣穿過四五條街,才最後選了一個靠近楚娣學校的生煎鋪子,讓楚娣點幾個菜。
楚娣挑挑揀揀,最後也沒點貴的,就點了兩碗粥,還有夠兄妹倆吃的一大碟生煎,總共花了十六文。
楚别把大洋遞給老闆,過了一會兒,等粥都端上來,又去單獨買了一疊花生,把另一塊大洋也破開。
楚娣見他不花本就破好的錢,反而又破了一塊大洋,性子也按耐不住,直接問道:“哥,你是有什麼事兒?”
楚别用指背揩了下唇角,把買東西找開的一大把銅闆,統統交給楚娣手裡。
“你不是要幫我忙嗎?現在是有件事,要你幫個忙。”
楚娣一擦嘴巴,立刻坐直溜了:“什麼事?”
楚别的目光滑到不遠處,看着楚娣的那所學校,說:“接下來幾天,你不用教我寫字了,你每日都早點出門,約上那個王利民,讓他來家裡接你,然後到今天我們吃飯的這家生煎鋪子,請王利民吃早餐。”
“什麼?!”楚娣的腦子轉了轉,還是沒搞懂她哥要幹嘛:“為什麼啊?”
楚别的下巴向門外一挑,清晰的下颌線揚起一個明顯的弧度。
初升的陽光照在臉上,是一抹堅定的熒黃:
“你不說人定勝天麼。”
楚别說:“我也不信,嫁給那傻子就是楚潔的天命。”
果然,楚娣一聽這話,眼睛都放光了,很贊許地點點頭,問:“所以哥你一直在想辦法給楚潔退婚吧?需要我幫忙?我咋做呢?請同學吃飯就行了?”
楚别示意楚娣看一眼生煎鋪子外面,外面是一個四通八達的馬路口。
“姜唯誠最近辰時不到就出門,最可能往這個路口走——你幫我盯着點姜唯誠,記下他往哪個方向走,如果二裡以内就跟着他,他要是上了黃包車就算了。”
楚娣深吸一口氣,更迷糊了:“怎麼了呀?為什麼盯着他?”
楚别猶豫了一下,說:“他最近一直在瞞着我忙些什麼,我懷疑,可能會和楚潔的婚事有關。”
“啊?我姐的婚事?”楚娣的上齒咬着下唇,“他要幹什麼?”
“他有辦法給楚潔退婚,卻不肯告訴我怎麼做。除非我答應他一個……不可能答應的條件。”
“啊?”楚娣不可思議道,“他居然和你談條件?我天,我以為他特在乎你,可以為你赴湯蹈火呢,沒想到他居然還敢要挾你?”
楚别僵硬的面部一抽,也不知道楚娣這理論又是從哪來的。
“反正,早上這會你幫我盯着他,看着點他去哪但别讓他發現,等我搞清楚這幾天他總去哪再說。”
“好!”楚娣痛快地應下來,“可為什麼還得叫上我同學啊?我自己不行嗎?”
“不行,”楚别垂下眸子,長眼睫掃出小扇形的陰影,“你一個人我肯定不放心,要是他去什麼你不方便跟的地方,你就在外面等,讓王利民跟着他去——你也别虧待人家,請人家多吃幾頓。”
“嗤!這說什麼話,我跟利民那都是兄弟,不見外,”楚娣道:“不過,我不方便去的地方?我不方便去啥地方啊?”
楚别沉着臉,沒點透。
于是楚娣靈動的眼睛一轉,歎了聲:“哇~姜哥難不成還能去什麼妓院啊?大早上的!”
楚别面無表情。
楚娣的眼睛眨巴眨巴,嘟着嘴巴道:“好吧,我反正完全沒想到他能做點什麼,才能讓我姐退了婚約……”
“如果你能想到,我也就能想到了,”楚别取出手絹揩了下嘴巴,用眼神示意楚潔快吃,“明天開始,今天先上學去,記住保密。”
“嗯!”
楚娣吞了口唾沫,垂着頭,把剩下兩顆生煎解決掉,喝粥的時候,突然又有點猶疑:“可是,這樣跟蹤一下姜哥,真的就能讓我姐,不嫁給那傻子嗎?”
楚别望着楚娣毛茸茸的頭發,沒說話。
“喂,我問你話呢,你怎麼總是不回答我的問題!”楚娣抗議。
一擡眼,見楚别蹙着漂亮的眉頭,那張精緻完美的臉上,流露出學寫字時頗為相似的神情,瞳孔中卻閃爍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說不好啊。”楚别口氣淡淡道。
楚娣本能地“嗯?”了一聲。
楚别的聲線溫和,“實在也沒别的辦法,就先試試。”
“那要是不行呢?”
“不行就再想别的招。”
“嗯嗯!”楚娣的眼睛亮晶晶的,捧着小臉蛋跟楚别說:“你知道麼哥,今天我特别欣慰。”
楚别一愣,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什麼?”
“你啊,就像個悶嘴葫蘆一樣,什麼都是默默地做,不張嘴,也不讓人幫忙——但是今天呢,我覺得你有點長大了,哈哈,當妹妹的甚為欣慰,甚為欣慰哈!”
楚别聽着楚娣的表述,眉頭蹙着,着實不知怎麼接話。
楚娣也隻是随口說說,根本沒在意,邊背書包邊抱怨,又道:
“哎……好煩,你說咱們怎麼這麼倒黴?憑什麼他楚明志就能活得這麼滋潤,一天天的,吃的膘肥體壯,比豬還胖!啥煩惱都沒有!”
楚别搭把手,幫她把另一根書包帶也背好,沒有附和。
楚娣不知道又突然想到什麼,又“咦”了一聲,轉過頭,語氣有咦點猶疑地問:“話說!也不該啊???他是男寶,你也是男寶,死老頭子為啥那麼寶貝他,就不寶貝你呢?欸?奇了怪了,按理說你還是嫡長子,不應該是長——唔!泥捂窩嘴幹嘛!”
楚别拍拍手,把剩下的兩粒花生米塞進楚娣的嘴裡,面色冷漠道:“剩兩顆不吃,别浪費了。”
楚娣撓撓頭,摸了摸被楚别那花生米抹了一嘴的油,生氣:“幹嘛呀!男女授受不親!泥以後離我遠點!”
“好,離你遠點,上學去吧。”楚别轉身就走。
“哎哎哎!你等會兒啊!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呢!”楚娣追着她哥的背影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