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烺寒眸中帶着點迷茫,像是不知道他為何發笑。
但郁安很快止住了笑,沖他招手道:“秋烺哥哥快來。”
屋内燈火搖曳,郁安站在暖光裡,看向秋烺時眼睛裡閃着銀河般細碎的光。
秋烺心尖微微一動,擡步向他走過去。
靴子踩到木質地闆上,卻沒發出一點聲響,帶着鷹一樣的機敏慎重。
郁安留意到這個細節,也明白對方時刻的小心顧慮,知道要進入對方的心房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仰起頭,展露出無害的笑顔:“快來,我給你買了東西。”
說完,他便興沖沖地把秋烺往屋内領。
很少見到郁安這樣開心,秋烺沒有擺出冷臉拂掉他的好意,隻是一言不發地跟着對方來到紫檀桌邊。
上面躺着一方手帕大小的木盒。
郁安将木盒捧起,回身遞到秋烺面前。
他擡起那雙閃爍着的漂亮眼眸,小聲道:“希望秋烺哥哥能喜歡。”
秋烺沉默,沒接盒子,隻是淡淡地和郁安對視。
久久等不到他表态,郁安的表情有些忐忑:“不看看是什麼嗎?”
秋烺還是沒接盒子,目光掃過少年捧着盒子的泛白指尖,漫不經心地問道:“是什麼?”
郁安以為他在看盒子,便把朱色木盒往前面推了推,“看看吧。”
末了,他放輕呼吸,又在秋烺的注視下抿了抿唇,說道:“看看吧,秋烺哥哥。”
這聲哥哥語氣放得很低很柔,像風吹就散的流沙,又像是軟綿衣料裡的藏針。
不足以傷人,但夠給人留下一道又疼又癢的記憶。
秋烺終究還是接過盒子,在郁安略顯緊張的注視下打開鎖扣,揭開了木蓋。
一個做工精良的銀制面具躺在紅色絲綢的内襯裡,在跳動燭光裡閃着無雙利刃一般的冷光。
“那間雜貨鋪裡的面具不多,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郁安将手背到身後,想象着秋烺半垂着的眼睛裡是何情緒,“沒有多特别,我隻是覺得它很适合你,好像本該就是屬于你的東西。”
停了幾秒,他彎起眼睛,又開口道:“路過雜貨鋪隻是碰巧,而我也隻是恰好想到了秋烺哥哥,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才進去逛的。沒想到真的有收獲,真是上天眷顧。”
秋烺将端詳面具的目光上擡,落在了郁安臉上,沒有溫度,也看不出情緒。
郁安沒被唬住,說道:“我說過,我要負責的嘛。今天沒找到合适的,我就繼續找,總會有機會找到适合秋烺哥哥的面具。一次就找到,其實不是上天眷顧我,是上天眷顧着你。”
面罩後的薄唇扯起一個嘲弄的弧度,秋烺啞着嗓音反問道:“是嗎?”
“是。”
郁安點點頭,認真道:“正因為上天舍不得讓秋烺哥哥久等,才會将它這麼快送到我手中。”
秋烺不言語。
郁安默了幾秒,忽然問:“秋烺哥哥不喜歡這個面具嗎?”
其實談不上喜歡與否,秋烺的注意力還停在“上天眷顧”那個話題沒移開。
幾乎是話題一出口,他的思緒就被牽扯回蛛網密布的污濁舊事裡。
上天眷顧?
若是老天真的垂青,他怎會被父母遺棄自幼在刀光劍影裡求生?
惡語相向無可辯白,受人欺淩無人在意,無論奮起多少次都會被無情踩回泥裡,他走到如今,是靠自己手中利劍辟出的生路。
世道危機四伏,你死我亡,所謂的上蒼,從來都是冷觀旁觀。
而現在,在這一方小小的雅樓裡,這個坐擁幾世榮勳的太尉家的公子,對他說上天是眷顧他的。
多麼可笑,多麼諷刺。
但那雙眼睛實在幹淨,沒見過一點濁淖,像是一汪清泉。
太尉公子用這樣一雙眼睛看着他,隻因為沒得到自己的回應,就流露出幾近悲傷的情态來。
不喜歡他的禮物嗎?
秋烺無心思考答案,甚至想冷下心說出那句“我不喜歡”,想刺激這位無憂無慮的小公子露出更多難過的表情。
或者,對方與他接觸從來都是出于玩心,如同曾經和那個蕭玮舟相見的時候一樣,拿出精湛的演技把所有人蒙騙于鼓掌之中。
思考這些的時候,秋烺眸光冷冽如冰,落在郁安身上時又水一般的融開。
最終,在郁安越來越無措的眼神裡,秋烺喉結一滾,發出沙啞沉重的聲音——
“沒有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