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烺看來一句無足輕重的話語,卻讓郁安黯淡的情緒一掃而空,眼中透出黑水晶般的光華。
“真的嗎?”他不确定地問。
秋烺目光落在少年精緻的臉上,直到對方被看得睫羽顫了幾下,這才低聲回道:“嗯。”
在做出回答後,秋烺心中積壓的陰雲轟然消散。
甚至沒帶來一點雷鳴。
郁安重新彎起眼睛,像是徹底放下心來,“原來是這樣,隻要秋烺哥哥不讨厭就好。”
他話音一停,接着輕聲說:“要現在試試嗎?别擔心,在你換好之前,我……我保證不偷看。”
秋烺看着郁安露出心虛的表情,知道對方是又回想起猶在病中時冒失的提問。
到如今對方都還以為他因為那個問題置過氣。
他沒去刻意糾正對方的想法,隻是将長久地将目光停在那張天真的面容上。
半晌,秋烺啞聲回答:“好啊。”
郁安沒想到他會答應,有些詫異:“秋烺、秋烺哥哥?”
與那雙微微睜大的眼眸對視一瞬,秋烺隻覺有趣。
他沒再多看,就将右手扣在自己的面罩上,指腹撚住棉料邊緣作勢要摘。
不料秋烺說做就做,郁安慌忙地移開視線,生怕又惹對方不快。
但還是遲了。
他餘光所及處,出現了一張蒼白模糊的臉。
不待看清,秋烺已經側過身,看樣子是把将朱紅木盒放在桌上要取出其中的銀面具。
郁安别了過臉。
直到聽到秋烺無甚感情地喚了他一聲“公子”,郁安才慢慢轉回臉,重新将目光投向黑衣影衛。
原來對方棉質面罩下,真的擁有着一張不見血色的容顔,此刻雖也被銀質面具擋了大半,但下半張臉仍有一部分露在外面,是光滑無瑕的冷白。
下颚流暢,嘴唇白且薄。
配上那狹長的鳳眸,這個人冷得像冰。
郁安目光滑過銀面,在那線條完美的下半張臉流連,又泰然自若地收回。
“還挺好看的。”他真心實意地誇獎。
秋烺垂下眼,暴露在外的薄唇勾起一點弧度,“多謝公子。”
那點弧度不像在笑,語調也一如既往的平闆無波。
郁安緩緩眨了下眼,摸不準他的意思,隻能回道:“不必言謝。這……本就是我欠你的。”
第二句話放得很低,幾近歎息。
原以為秋烺會繼續沉默着扮演空氣,但就在郁安話音落下的下一刻,秋烺沙啞的聲音忽然傳來——
“公子。”
郁安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秋烺擡起那雙冷冽如冰的眼眸,幾乎算是銳利地看過來。
郁安被這個眼神看得心中一跳,“……怎麼了?”
“為何說是欠我的?”
秋烺一錯不錯地盯着郁安,将對方刹那的緊張收進眼裡,又重複着追問:“公子欠我什麼?”
心髒猛烈跳動着。
郁安被那雙冷漠的眼睛逼問,心中的熟悉感快要溢出來。
欠你什麼呢?
欠你一顆心,也欠你一條命啊,骞與。
這些都不能說,郁安後退半步,勉強笑了一下:“欠你……一個面具。上次是我太不小心了。”
是他疏忽了,這個位面的秋烺和骞與太過相似,就像是本人親臨一般。
所以在平日裡的接觸中,他總是無意識拿出熟稔的姿态,笑嘻嘻逗弄對方。
覺得可憐也好可愛也好,都是基于對骞與的感情。
但是二者終究是不同的個體,生長環境人生經曆都是全然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論。
或許他應該跳出這個錯誤的思維,用全新的眼光看待這個位面體。
就如對待之前的沈亦别那樣。
想起上個位面的斯文管家,郁安思維跳脫一秒,沒由來一陣恍惚。
在他思緒紛飛的時候,秋烺已經一步走近,垂眸看着少年眼中飛快閃過的各種情緒。
清淡的冷香變得濃郁,是距離在拉進。
郁安擡起頭,對上那張無機質的銀面,一時失語。
秋烺打住動作,就着這一尺距離同郁安對視。
黑衣影衛想問的事有很多,比如公子為何要對自己這樣好,比如公子為何說自己欠他,又比如,公子為何緊張又到底在想什麼。
但捕捉到少年眸中淡淡的哀傷,他腦中就隻有一個問題了——
你在難過,為什麼?
但秋烺沒問出這個問題,因為猜到對方一定會搪塞過去。
所以他擡起手,蓋住了郁安閃動的眸光。
“别哭。”
淡薄的水意消失了,連同少年明亮的雙眸一起被蓋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