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烺一怔,腦中紛亂思緒轟然炸開。
但郁安還在補充:“也很暖。所以秋烺哥哥不會是薄情之人,我能感覺到。”
纖密的睫毛一擡,少年那雙黑珍珠似的眼睛看向秋烺,惹得後者身體僵硬。
郁安輕輕一笑,聲音和緩道:“秋烺哥哥要不要确認一下?”
秋烺僵着脖子問:“……什麼?”
扶着自己的人幾乎和冰雕沒有區别,郁安在心底低歎一聲,生出了欺人太過的愧疚心思。
但此刻氛圍太好,他隻能一邊暗道抱歉,一邊面上帶笑,語調下壓道:“确認一下我是否薄情。”
這句話的暗示意味太強了,秋烺措手不及,隻好沉默。
少年卻隻當他在默許,微微揚起下巴,一點一點向他靠近,像是真要給他求證。
天生笑意的淡绯雙唇逐漸接近,遠比那夜突如其來的吻叫人神經緊繃。
秋烺呼吸滞緩,卻因郁安還搭着自己,不能強硬避去,隻能眼睜睜等着那張精緻容顔的接近。
這刹那被無限拉長,秋烺叩問内心,卻沒在其中發現除緊張茫然之外的反面情緒。
不僅沒有抵觸,甚至在期待對方的靠近。
這是不對的。
相見是錯,相擁是錯,相吻更是錯。
他知一切都是錯,卻不知源頭在哪,也不知如何制止。
于郁小公子而言,或許隻單單出于逗樂戲谑的心思,與下人牽扯不清并非大事,也無需在懷;于秋烺自己而言,任務從始至終隻有護主周全,絕無相親相近之理。
就主仆身份而言,他們早就越了界。而秋烺也并沒有對此表示拒絕。
如同此時此刻,秋烺分明可以推開對方,卻不解自己為何僵直不動,由着對方靠過來。
那個生來華貴的少年驕矜任性,卻機敏聰慧、善良護短,會愛笑着喊他“秋烺哥哥”,在雨天為他斜過傘說“我們不該如此生疏”,也在晴日觸碰他面,說“我會為你負責”。
時而易碎如瓷,時而飄逸如風,抓不住,套不牢。
這樣的郁安于他,到底有幾分真心?
如是想着,秋烺别過臉去,隻叫那绯潤的雙唇吻住那冰冷的銀面,像是吻住一片冰。
黑衣影衛松開握住郁安小臂的手,啞聲道:“不可。”
郁安從那塊冰上撤離,小聲笑了一下:“好啦,秋烺哥哥會不好意思。我明白。”
他亦松開攥住秋烺袖子的手,忽視了小臂被對方緊握後的痛楚,撤回身子,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我明白的。”
他又低聲說了一遍,好像明白的遠遠不止秋烺的退避緣由。
而少年的表情太過平淡,像是完全沒把這份拒絕放在心上。
秋烺垂眸看着,不知怎的就失去了與對方對坐的意願。
原來真的并未出自真心麼?所以才如此滿不在乎。
如是自嘲的想着,秋烺将那方手帕收回衣襟裡,從座位上起身退到一邊,極知情識趣般道:“屬下告退。”
郁安掀起眼簾看向他:“要走了嗎?”
被那平靜幽然的眼睛注視着,秋烺莫名覺得自己才是不負責任的那個。
喉頭一滾,他回道:“嗯。”
小少爺這次沒用慣用的撒嬌手段挽留他,隻彎了彎唇角,乖順地對他揚手:“好。”
說罷,郁安就又靠近欄杆,像是對樓下說書人口中的故事很感興趣。
本該就此無話,在秋烺跳上屋梁的一瞬間,卻聽見背向他的小少爺用一種很苦惱的語氣自語道:“那麼,秋烺哥哥什麼時候才能不害羞呢?”
“……”黑衣影衛成了房梁上的啞鷹。
郁安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不隻是這日,在往後的半個月都沒得到回應。
一連多日又被躲,他實打實的覺得懊惱,反問自己是不是把人逗得太過。
可就以往的經驗而言,這屬實不算過分。
要知道,某人的化身對他做過更過分的,他不過是,小小欺負了一下這位尚且稚嫩的位面體罷了。
這樣想着,郁安便也不覺愧疚,隻遺憾不能經常見到自己的銀面影衛。
長達數日的坐鎮茶樓頗有成效,說書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人前人後卻鮮少再提及郁甯的事。
像是背後推動者已經歇了心思。
郁安沒有掉以輕心,因為知道蕭玮舟還蟄伏京中。
對方隻不過減少了去花柳巷的頻率,更多時候都安分待在尚書府裡,也不知是何意圖。
郁安一面令人留意着蕭玮舟的動向,一面繼續守着茶樓,确定不能再讓人掀起水花才作罷。
太尉府都知道小公子成日在忙的事,上下都被打點,囑咐不能将此事透露給大小姐。
可郁甯見郁安總往外跑,不免疑惑:“安兒在忙什麼?”
一月有餘的靜心修養讓她慘白疲憊的容顔恢複了血色,在美目半垂時,還透出幾分憔悴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