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紗被微風吹起一角,露出其中端正美麗的容顔。
邝橼挪開眼,問道:“我以後還能再見郁姑娘麼?”
郁甯被他尊重的舉動攪得心亂,卻說不出什麼逼人的話:“世子為何想見我?”
問題的答案漫上唇齒,向來能言善辯的邝橼猶豫了:“我……”
一句話沒說出來,郁甯已先開了口:“郁甯罵名在身,世子還是少見為妙。”
這次邝橼答得毫不猶豫:“世人迷茫,大多人雲亦雲。我不信那些烏有之事,也不會受其影響。”
那陣微風停下,他重新看向郁甯的雙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知郁姑娘并非傳言中那樣,就更不用在意謠言所說。”
郁甯被這決絕笃定的語氣說動,錯開眼不再看邝橼,“若我說,那些都是真的呢?”
邝橼一怔:“……什麼?”
“我說世人所言不假。私相授受是真,準備出逃是真,失蹤多日也是真。唯一有誤差的,不過是我歸家的原因,倒不是被趕出來的,而是因為一些事改變了心意。”
一口氣說了很多,她笑了一下,自暴自棄般繼續說:“至于情郎,世子在山莊時不是也親眼見過了嗎?鐵證如山,郁甯不會抵賴。”
視線久久停在路邊的草木上,郁甯以為邝橼會被她搬出的事實吓住,心底生出後悔與她結交的想法,然後退避三舍。
但在沉默了幾個呼吸後,那端雅俊逸的玉面郎君說道:“不是的。”
又是一次出乎意料的回答。
郁甯定在草木植物上的目光動了動,緩緩移到了邝橼的臉上。
邝橼看着她的眼睛,重複道:“不是這樣,郁姑娘。我不知真相究竟為何,但知道郁姑娘絕非世人所說那樣。姑娘不必妄自菲薄。無論他人如何,我都不會懷疑姑娘的品性。”
那對明亮的瞳眸裡閃着溫柔的光,郁甯隔着幾步的距離與之對視,忽的回憶起那陣陣濃煙裡,不顧一切帶着她前進的可靠脊背。
她恍然一瞬:“你就不在意我曾經……”
樹葉沙沙,有陣強風自遠方接近。
邝橼立即向郁甯走近幾步,右臂一掀披風,錦繡披風如翼張開,為懷中人遮開大多數的勁風。
隻剩煙塵迷眼。
在風聲裡,邝橼回答道:“不在意。”
見郁甯仰着頭過來,他唇瓣微掀,又道:“這話說來像陳詞濫調,但自邝橼見到郁姑娘第一眼起,便覺得姑娘你是天上明月。
月照大地,照平地也照溝渠,無論陰晴圓缺都高懸中天,供人尊重追捧。
姑娘也是如此,或許從前做錯過事,但始終秉持心中準則不會退卻,為人克制守禮,待人親和妥帖,如月光映人,半點不偏差。
摘月是空談,院中曬月才是常态。邝橼不奢求得姑娘青眼,惟願偶然的相見暢叙,除了這點頭之交外再不敢要求其它。明月隻需高挂蒼穹,姑娘亦不必做什麼。
民間無根據的流言是該到了管教的時候,我不會讓姑娘背着罵名,明辨是非的人應該說該說的話。
言盡至此,若是姑娘不願再見我,我亦無憾。”
你是不可求,我從不敢冒昧上前。
若停在原地也是冒犯,我便再退一步,由院中退回屋檐下,隻隔着窗看看月亮就好。
這次郁甯沉默了很久。
強風停歇,藍裙女子面色仍顯得蒼白。
退回原地的邝橼解開披風帶子,想将自己的披風為對方披上擋風,動作進行到一半突然停住。
終究覺得直接靠近不合禮數,他将披風疊好,小心遞給郁甯,“郁姑娘……”
郁甯搖頭拒絕了這份好意。
邝橼正為難間,隻聽郁甯緩緩開口道:“我想我該收回之前那些不合适的話。”
邝橼思緒一斷,怔然喚道:“郁姑娘?”
而郁甯眼神平和,認真問他:“世子方才所言是否出自真心?”
見她如此,邝橼幾乎是一令一動,誠實答道:“發自肺腑,不敢有半點虛假。”
郁甯眸中沉重的黑雲褪去了,呈現出天氣放晴的輕松。
“那就以時間為證罷。”她最後說。
真情不因歲月偏移,邝橼世子若是真心,便用此後漫長光陰為她證明。
過往的經曆叫郁甯不願再輕易相信某人,但她願意給那雙清透溫和的眼睛一次機會。
不單是因為這人的卑微甜言,也是為了那不止一次堅定擋在她身前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