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禮肅和梁嗣做了同窗,郁安擔心他被找麻煩,時不時就要溜去他們的學堂外看一下。
學子們大多是宗室子弟,休息時會圍在太子殿下身邊勤獻殷勤。
麟茂質子又起身去了院中,有人愛看熱鬧,追在窗邊往外看,果不其然瞧見了院裡立着的清瘦公主。
那人呵呵一笑,轉頭沖梁嗣玩笑道:“太子殿下,令妹又來了。”
梁嗣臉色一黑,按着桌角不應聲。
那人吃癟,讷讷感歎:“公主來得未免太勤了,生怕那個質子跑了似的。”
不是怕禮肅跑,是怕禮肅在他這受委屈。
梁嗣冷笑,看不慣郁安對禮肅過分熱絡的态度,卻也懶得搭理他們。
一個小國送來的質子,哪值得皇室的人費心?
終究隻有玉安這個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頭,才會對這種人大獻殷勤。
心下不屑,梁嗣想起李氏多次叮囑自己在學宮裡不要理睬郁安做什麼事,待他即位,這些卑賤之人自會哭喊着跪在他腳下。
想明白這茬,梁嗣心中郁結一散,瞪了多事的人一眼,在一衆學子的阿谀奉承裡驕矜微笑。
梁嗣的傲慢不作為,令郁安稍微放下心來,得以和禮肅安穩度日。
暑去冬來,在十歲生辰的時候,郁安特意讓郁氏多做了一碗長壽面,要和受邀前來的禮肅一起吃。
将面碗小心翼翼端到禮肅面前,郁安仰頭一笑,“沾沾喜氣!願你順心如意,阿肅。”
去年此時,他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收到了禮肅的冷眼,所有好意都被拒絕。
但此刻,燭燈下的少年極淡地勾起唇角,将面碗接過,對他說:“生辰快樂,阿郁。也願你一切如願。”
在這個位面,郁安每年的願望隻有一個,希望和禮肅一起安穩長大。
郁氏掩唇,笑看兩個少年的互動,眼神溫柔。
安兒看中的這位朋友,性子雖冷些,但對安兒确實是好。
一年裡郁安吹風受凍,小病不斷的時候,這人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臉色難看得像是病的是自個兒似的,差點把照料的活都搶完了。
确實是個好孩子呀,郁氏如是想着。
十歲過後的日子依舊平靜。
暑夏時分,郁安驚喜地發現自己長高了一些,不用踩石頭,光是踮踮腳就能看到窗台邊的禮肅了。
下學路上,他歡欣地向禮肅分享了這件事。
晚霞穿過繁茂的皇室園林,落在他晶亮的眼睛裡,将那對烏黑瞳眸照得很清澈。
很好看,讓禮肅想起了母親簪上的璀璨晶石。
但比那晶石還漂亮。
郁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在他肩膀處比劃了一下,“你瞧,我已經到你肩膀了!”
聽不見禮肅回話,郁安順勢将手搭在禮肅肩上,“阿肅,你一直盯着我做什麼?”
夏日衣衫輕薄,能很輕易就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禮肅回神,淡聲道:“你發簪歪了。”
“嗯?”
郁安去摸自己頭上的輕便對簪,沒摸出個所以然。
禮肅已經趁此機會走開好遠。
郁安眯着眼看清了他泛紅的耳朵,低低一笑後提裙去追他,邊追邊喊:“阿肅等等我——”
盛夏将過之際,學宮裡出現了很多新面孔。
郁安問紫蘭怎麼回事,紫蘭簡要解釋幾句,聲稱是武将回朝述職,有的會将家眷安置在國都裡,孩子自然就進了學宮學書。
此事與後宮的人無甚關系,紫蘭不管多說,郁安自然也不會再追問。
下了學,他依舊讓紫蘭先回去,然後去學宮另一頭等禮肅。
日落西山但餘熱仍在,郁安在院子圍牆邊的桂樹下尋了到陰涼地,就站在那裡不動了。
枯等了一會,終于聽見一陣桌椅挪動聲響,學堂裡也傳出學子們的閑聊聲。
猜到是結束了,郁安站直身,等着禮肅出來。
三三兩兩學子自學堂而來,看見郁安都要會意一笑,更有甚者語氣會帶着不合時宜的誇張:“又來了啊,小殿下。”
郁安垂目笑了,一身天青色水波紋窄袖長裙,将他襯得像是夏日池塘裡攪得漣漪陣陣的那片蓮葉。
見他态度和善,這些人也好不意思再多調侃,灰溜溜地走了。
半天也沒等到禮肅出來,郁安決定進去看看。
剛走到門口,差點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正着。
他微微後仰,準備退下台階。
來人卻誤以為他沒站穩,扶了一把他的小臂,“小心。”
郁安擡頭,臉上泛起一層笑意,“阿肅?”
禮肅扶着他的小臂未松,牽着他穩步下了台階,看他站穩了才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