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禮肅斂眸,很輕地笑了一下,“嗯,是我多慮。”
少年縱容的姿态讓郁安耳熱,不再說話了。
他不說話,禮肅反而話多起來:“這幾日要探查消息,委屈阿郁枯等。”
郁安表現得毫不在意,“沒事的。”
禮肅看着他白皙的側臉,沒從對方臉上看出特别的情緒。
是真的沒關系嗎?
禮肅并不知道。
之後兩人不再言語,一路回了無雲宮。
屋内也很熱,晚間無冰少水,擦身過後身體黏膩。
郁安躺在床上,看着绯紅的床幔,又想起分開時禮肅問他是否會一直戴着那根玉簪。
得到郁安肯定的答案後,禮肅有點懷疑,“什麼場合都會戴嗎?”
郁安說會,怕禮肅不信,差點拍胸脯保證。
最後禮肅點頭,聲音溫和,“阿郁要說到做到。”
想起這件事,郁安又覺得奇怪。
好像按禮肅的性子,送出的東西,并不會在意收禮者如何處置。
這次怎麼會介意他是不是帶在身上呢?
想來想去想不通,郁安隻能歸因于禮肅很重視這根簪子,因而想要郁安也重視起來,恨不得他天天戴才好。
十日時光轉瞬即逝,郁安被郁氏帶着來到祭壇的時候,隔着人潮遠遠和禮肅對視了一眼。
郁安對他彎了一下眼睛。
禮肅唇角不甚明顯地勾起,像是微融的冰雪。
終究占了個公主身份,郁安被安排着站在人群前面,郁氏則去了内命婦那邊。
郁安站定,前方是國君王後,梁嗣在右。
兩人不尴不尬地打了招呼,相看兩厭,于是各自撇開了臉。
正夏久旱,向上天祈雨這是再正常不過了,隻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說服國君的。
這場儀式辦得盛大,主祭者據說是這片大陸有名的道者,帶着徒弟在各國間随心遊曆,日子清貧卻潇灑。
這樣的随性之人能答應主持儀式,也是難得。
輔祭則是禮部的人,在光潔無塵的祭壇邊忙前忙後打下手,對着那位主祭道長态度熱絡。
郁安對那位長須老者倒是沒什麼看法,哪怕對方掃視全場後将目光移在自己身上時,也沒有太大波動。
祭壇早已被清掃完畢,香爐大鼎祭品高香都已經備好。
儀式很快開始了,主祭者一臉肅容立在祭壇前,觀者不敢言語,屏息凝神齊齊望着祭台之上。
樂師彈奏輕音,敲響祭祀專用的編鐘。
仙風道骨的老者點燃長香,向祭壇四方禮拜。
連同國君在内,下方所有人跟着長拜。
琴音消逝後跪拜結束,那老者引着衆人起身,站在擺滿祭品的祭台邊,高聲宣讀祭文。
祭文深奧晦澀,郁安聽了幾句就不感興趣,目光落在地磚上不動,跟着指令或站或跪。
又叩拜了幾次,郁安聽見那老者聲音愈高,在對着各方神明虔誠陳願。
祈求風調雨順,祈求五谷豐登,不外如是。
又是一陣冗長的起拜祝酒,老者話音止息,一道年輕些的男音繼續陳願。
想來是這位道長的親傳弟子了。
親傳弟子的言語倒是簡潔許多,陳願祝酒後,又是跪拜。
起身之後,他轉身面向台下的遠梁皇族,忽然提出一個要求——
請神不易,要想獲得天佑,需要在遠梁國中找出一個福澤延綿的人。
範圍太廣,台下一時嘩然。
國君眉頭一皺,似有威壓,“事發突然,這如何做到?”
那弟子卻微笑道:“正是要神明親臨,親自挑選有緣人才是最好。”
王後目光在這人身上穿巡,口中接道:“那這有緣人要如何找?”
“此事不難,”那弟子臉上帶着八風不動的笑,“水屬陰,而午時陽盛。若要兩相融洽,還需寅時出生的貴人調和。煩請場中寅時出生的男女都上前一步。”
十來位皇族來到階梯前。
郁安頓了一下,也走上前去。
那弟子一面走下台階,一面繼續道:“不瞞國君,我天生異瞳,能看見凡人身上的氣數,師父說這是通了神意。可惜凡人力衰,若要觀人命數,一旬裡隻可動用一次,未提前告知,還望國君莫怪。”
國君嘴角拉平,不置可否。
雖不信鬼神,但祈願儀式已進行過半,不好再強行叫停。
所以國君沉默片刻,沉聲道:“也罷,煩請小道長在人前一觀。”
那年輕男子謝恩應好。
他急吟幾聲法咒,終于走下祭台,來到下方的數位寅時出生的皇族身前,腳步極緩,似乎真在極力觀命。
郁安置身事外地聽着,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測。
果然,腳步聲來到身前就停住了,一片青藍衣角映入眼簾。
郁安察覺有異,略一擡頭,對上了那個重瞳男子的目光。
小道士凝眸看了郁安片刻,而後對他拱手。
“這位貴人,請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