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看着他深色的衣擺和袖口,心中發澀,“……阿肅。”
禮肅将傘靠在門沿,而後領着郁安進屋,“怎麼了?”
少年轉身關門,郁安看見了他滴水的發尾和濕透的脊背。
大雨落下的時候,暑夏燥熱全消,待在空曠的室内會覺得冷。
郁安望着禮肅,“脫衣服嗎?”
禮肅動作停頓一下,垂眸對上郁安明亮的眼睛,反應過來對方是擔心自己淋雨受寒。
“我不冷。”
郁安将肩上的披風解下來,低聲道:“阿肅總是在騙人。”
禮肅看着他散開的烏發,想将他的青絲挽起,但察覺到浸了雨水後的指尖冰涼,遂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不騙你。”
知道少年嘴裡的話大多數時候半真半假,郁安将披風搭回架上,重新面對禮肅,“今日的事,是你安排的?”
“是。”
郁安目光一擡,“為什麼?”
禮肅沉默片刻,輕聲道:“這是阿郁應得的。”
萬衆矚目,贊譽加身,一生順遂,都是應得的。
郁安要永遠活在光亮裡,光芒萬丈,不染污泥。
典禮被破壞就用一場春花來償,金簪斷裂就鑄一簪梅花來配。
有人或明或暗亂嚼舌根,禮肅不僅會堵好流言,還要将所有的污言穢語重新塞回那些人的肚子裡。
郁安是福澤,是好運,是冬月的陽光,是沐雪而來的飛燕。
是禮肅在整個北國裡最在意的人。
少年弧度柔和的眼睛裡情緒濃重,凝視着身前的人,極認真地開口:“所有人都該知道,阿郁不是災厄,是福報。”
他的眼神堅定,将心中所想一一剖白。
雨聲依舊很大,混在話語聲裡織就出一曲綿長的樂音,這次郁安卻不再覺得心煩。
心間發燙,他猛然撲進了禮肅懷裡,“阿肅!”
淋過雨的禮肅身體發寒,被他一撲,覺得懷中被塞了一個小火爐。
小火爐身上脂粉氣已褪,卻還存着淡淡的香氣,像是從肌膚裡滲出來的。
禮肅用手腕扶了一下郁安的腰,有些僵硬地喊他“阿郁”。
郁安在禮肅帶着水汽的頸側蹭了一下,而後側過臉,望向禮肅的眼睛,“謝謝你,阿肅。”
他彎眸笑起來,一縷長過腰身的烏發自肩上滑落,輕柔地打在禮肅身上。
心間像是落下了一滴露水,或是一片飛花。
禮肅默然良久,虛虛扶在郁安腰上的手一緊,終于松開掌心,将他徹底抱進懷裡。
少年俯首,将鼻尖抵在郁安耳側,低低叫他“笨蛋阿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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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為自己不顧禮儀被罵,郁安非常無辜,“我不笨的,阿肅。”
禮肅抱着他沒松,隻将臉移開距離,“那為什麼任由别人潑髒水?”
郁安答道:“他們要說便說,我無礙的。”
“不是無礙,”禮肅松開他,眼神微暗,“你會難過。”
郁安讨好般去牽他的手,“我不難過。你和母親都在身邊,我就不會難過。”
禮肅沒掙紮,隻垂眸道:“阿郁,男女有别。”
郁安:“……”
短暫停頓之後,他勾住了禮肅的小指,很小聲地說:“又不是沒牽過。”
趕在禮肅要說大道理之前,郁安問他:“你怎麼知道,今日一定會下雨?”
禮肅抽手道:“不是今日也會是之後,此地注定有雨。”
見郁安盯着自己的手不放,禮肅歎了口氣,“過了雨水的手很髒。”
郁安接受了這個說法,在門口招來香若,要她備好熱水與幹淨中衣。
香若稱是,沒過多久就前來敲門。
熱水燒好了,郁安拉着禮肅出門,借着燈籠的微光,一路踩着雨水濺濕的長廊地闆,将他推到了浴堂。
不是不能在郁安房間裡洗,隻是照着禮肅的性子,恐怕又要說這于禮不合。
“你且去洗一下,我在門口等你。”
大雨還沒停,打在瓦礫上發出的聲響很大,說出的話要叫對方聽見都需要揚聲。
禮肅看了一眼郁安被浸濕的裙擺,伸手将他往身前帶。
“阿肅?”郁安一臉疑惑。
“天黑雨大,進來等。”
說此話時,禮肅并未深想,隻設想了一下郁安獨自守在外間吹冷風的模樣,就幹脆利落地決定将人帶上。
但當他真正和郁安進了浴堂,看見燈火幽微,而浴桶和置架之間隻隔了一扇屏風時,又覺得自己的決定做得太潦草。
禮肅步伐停住,側過臉看向郁安。
看出了他隐隐為難,郁安笑了,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阿肅,是你讓我進來的。”
禮肅安靜片刻,在房間裡四下掃視,而後在昏黑的角落尋見一個小凳。
他領着郁安去了那裡,“阿郁坐這裡。”
郁安毫無異議:“哦。”
他将燈籠放在一邊,還沒坐下,就又被禮肅叫住。
少年表情很鎮定地提出要求:“要背對着坐,不要轉過來,阿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