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掩唇笑了,“我知你與那質子有幾年交情,但今時不同往日,所以勸公主不要摻和。”
郁安眉心一皺,“什麼意思?”
王後沒計較他的無禮,高高在上道:“公主若是想知道,便去看看陛下桌上的麟茂傳書。”
郁安心中發沉,出了王後寝宮也不管跟在身後的紫蘭,兀自往理政殿去了。
見他找來,國君一絲意外也無。
郁安向他問安,還說明來意,國君就已開口:“聽聞你近來時常不在宮中?”
這事瞞不住,紫蘭那個盯梢怪總是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郁安回答:“是。”
國君翻了一頁奏章,“出宮做什麼?”
郁安道:“躲人。”
國君沉眸看來。
郁安仰起頭,“總有人來谄媚讨好,覺得心煩,便逃出宮了。”
“誰帶你出去的?”
“……”
“是麟茂質子。”
“……父皇。”
國君将手中奏折放下,“你九歲時曾對父皇說,你與他相處是為了善待遠客,可如今呢?”
郁安看向地磚,“禮肅與我而言,是兄長亦是好友。”
“兄友?”
國君指尖在奏紙上敲擊着,鷹隼般的目光落在郁安身上,“在旁人看來,你們這是男女之情。”
“既無父母之命,也媒妁之言。你們是不顧禮節,私相授受。”
其實這樣說也沒錯,但令人遺憾的是,禮肅并沒有那個意思。
而郁安畢竟不是真的女子,對這些教條陳規更是不屑一顧,被國君眼神一壓,還能應對自如。
他長睫半擡,顯出幾分受傷的神色,“父皇,你怎會這樣想?”
國君不答,猛然将一旁的鑲金文書擲了過來。
文書落在腳邊,郁安彎腰撿了起來。
幾個呼吸間,他就将文書上的内容看了個遍。
目光在“願易改協約,換皇子歸國”停留一瞬,郁安擡起眼睛,看向了面色發沉的國君。
國君道:“麟茂國君病重,将傳位儲君,特命質子歸國觀禮。”
禮肅始終洞察南國局勢,社稷平穩未有大亂,此刻麟茂卻突然傳信說國君垂危,任誰見了都覺得蹊跷。
國主重病,必然會在四處求醫,但民間卻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而儲君已定,即将登位,此刻卻急召作為帝國質子的長子回去觀禮,未免太古怪。
儲君按例該立嫡立長,而今幼子即位,竟叫名正言順的長兄回去,若非有完全把握,就是兵行險招,走錯一步滿盤皆輸。
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這封歸國诏書是不是國君親筆也未可知,換言之,禮肅此行恐怕兇多吉少。
構思着如何說服國君拒絕此事,郁安輕聲道:“父皇……”
國君冷硬地拆穿道:“公主,你逾矩了。”
郁安一頓,低聲答道:“不敢。”
“麟茂質子已答應歸國了。”
郁安驟然擡眼,“他答應了?”
他臉上僞裝出的順從盡數消失,國君見了,竟面色一緩。
“他要回去,你說朕是放是留?”
驚詫過後,郁安心髒顫動不止,卻也明白禮肅一定會同意。
但凡有一點機會,禮肅都會抓住。
于他而言,故國留存着少時的歡欣,也暗含着綿延的屈辱和恨。
變心的父皇、譏笑的宮妃以及傲慢的皇弟都在那裡,總要将喪母之痛折辱之苦一一報還。
郁安能理解禮肅的心情,卻也難掩怅然。
禮肅離開的決定下得太果決,就像在遠梁的這些年裡,從沒有人或事能讓他停留。
春風過處,竟也無情。
郁安垂下眼睛,“那便放他走吧。”
國君說,麟茂為換質子提前歸國,會割地相賠。國君不甚看重那幾塊薄地,卻向郁安提出要求,若要換質子歸國,需要郁安付出代價。
不知道對方為何固執己見認定他們二人有情,郁安問他代價是什麼。
國君說是郁安的婚事,要他别再做出私相授受的荒唐事,此後隻聽父母之言,婚嫁一事再無抗拒。
又是婚事。
郁安斂眸,輕聲答應了。
成婚罷了,屆時婚裙一褪,把新郎吓死也怪不得他。
若是他被惹急了,幹脆就帶着郁氏逃跑好了。
天地之大,可以先去郁氏南方的故鄉,當然,路上能遇到禮肅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