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調整好了心态,祝願對方一切順意。
郁安的祝福,禮肅這些年裡聽過很多次,或是祝他平安順遂,或是祝他喜樂安康,語氣總是這樣飽含期盼。
即使是在将要分離的當下,郁安還是不提其他,在真心祝願他。
今日一别,何時再見?
阿郁慣會纏人,這次卻沒問過一句類似的話,就像是經此一别,他們之間數年情分盡斷。
那雙澄澈的眼眸不再看他的時候,又會熱切而依戀地注視誰呢?
是那些吊兒郎當的纨绔?
還是将從武職的趙遠之?
又或者,是其他門戶登對的人?
禮肅眸光深深,忽然開口:“我的願望,阿郁都會應允嗎?”
郁安看向他,認真點頭,“隻要阿肅開口,我都會答應的。”
蕭瑟秋風自身後刮來,将鬥篷布料吹得混動不止。
眼見着飄蕩的兜帽邊角要遮住視線,郁安擡手想去整理,頭頂的布料卻被禮肅先一步按住。
郁安略一仰頭,對上了禮肅雪水般的目光。
很冷,很靜。
大風止息,禮肅卻沒收手,手指微動,在郁安鬓角輕柔撫過。
帶着某種不可知的眷戀。
郁安看着禮肅的柳葉似的眼睛,聽見對方以低柔的聲線對他說:“我的願望是,阿郁不要嫁給那些人。”
郁安一愣,“什麼?”
“不要嫁給他們,”禮肅耐心重複,眼神似乎都帶着重量,“他們配不上你。”
郁安回神,笑了一下,“那我該嫁給誰呢?阿肅。”
那秀氣的眉眼笑起來的時候,很像春夏交接時,遠天可遇不可求的絢爛雲霞。
禮肅很想觸碰那片柔軟美麗的雲霞。
但他真正做出來的,隻是在短暫的凝滞後,開口道:“嫁人的話,一定要嫁給你喜歡的。”
郁安攥緊了袖下的手掌,面上卻還能保持微笑,“是嗎?”
他不以為意的模樣令禮肅蹙眉。
但此時此刻,他不想進行讓人心煩的說教,又撫了一下郁安的側臉,輕聲低語:“阿郁,不要忘記我。”
郁安回答:“我不會的。”
禮肅對他微微笑了,而後撤回手,轉身向皇宮出口走去。
郁安沒有挽留。
禮肅前行的腳步越來越慢,很快就停了下來。
他折身返回,重新回到垂首的人身邊。
“阿郁。”
郁安低着頭沒說話。
禮肅替他将兜帽取下,看見了他随意綁起的烏發。
“擡起頭。”
郁安默然,擡起頭看他。
看清對方眸中情緒寂然,禮肅啟唇道:“阿郁,給我兩年時間。”
在郁安做出回應之前,禮肅繼續說:“兩年,隻要兩年,我會站上更高的位置,不再被世俗掣肘。”
“到那時,我們不再分别,可以肆意相處,無人再敢質疑。而那些欺辱過我們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阿郁,你願意等我嗎?”
對于這人,郁安的答案永遠隻有一個。
郁安說:“我願意的。”
心間像是下了一場雪,無法判斷霜雪之下會是新生還是消亡。
禮肅認清自己的感情也好,認不清也罷,郁安不再強求。
要是兩年的時間,能幫助禮肅過得更好,他當然願意。
等禮肅站得更高,等自己擺脫所有的束縛,他們之間的阻力,或許真的會小很多。
待枝頭的最後一片枯葉也被吹落在地,秋天徹底過去。
寒風帶來了白雪。
大雪落滿屋棚瓦礫之際,郁安待在溫暖無風的室内,伸出泛涼的手烤炭火。
這是沒有禮肅相伴的第一個冬天,郁安除了偶爾會怅然若失,并沒有覺得日子有何不同。
香若捧着藥湯進來。
滋補的湯藥喝了太多年,一到易受風寒的時候,郁氏就會将催着下人為郁安抓藥熬湯。
郁安習慣了苦澀,接過藥碗,仰頭将濃黑的藥汁飲盡。
“此處無事,香若姐姐,你去母親那裡吧。”
歸因于和國君的那次談判,郁安提到宮中眼線的事。國君先前并不知道有此事,聞言一默,為了安撫郁安,答應會與王後談談。
沒人好奇那對夫妻是如何談的,事情的結果就是紫蘭順利被調離。
而香若作為無雲宮中唯一的高階女官,在大小主人間來回奔波并不輕松。
于是郁安讓可靠的香若陪着郁氏,自己則自力更生,除非必要才會支使一兩個小侍女。
小侍女也是香若一手提拔的,不會多看多言。
不用自己再動手清理眼線,郁安覺得輕松。
如今他在自己的地盤,不用再有所顧忌,每日裡态度懶散,隻要不外出,一概穿着男裝在屋裡活動。
他過了一段無所事事的時光,在偶然一天穿過長廊的時候,發現了一點有意思的東西。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仆從犯懶晚起,沒來得及掃去厚雪。
地上的雪都整齊鋪排着,房檐上的白雪卻顯出幾分淩亂痕迹。
就像是,曾有人借着房檐踏足而上,蹲上過屋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