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監視了。
郁安得出這個結論,推測不出這場窺視從何而起,卻還能保持鎮定,甚至憑空生出幾分興趣來。
禮肅不在的日子都太無聊,以至于一點新事都能讓郁安分去注意。
一到冬天,更是大小宮宴不斷,國君讓郁安不必再去,想來是要親自考察“女婿”人選。
郁安不用外出,自然多的是時間來抓出房頂上的老鼠。
對方隐忍蟄伏,顯然存的不是殺心,隻是在不明原因的窺視。
說是窺視也不準确,夜間吹滅燭火之後,郁安站在堂中未動,半柱香後聽見一點類似落雪的聲音。
有人踩着房檐上去了。
呼嘯寒風裡,夾雜着非常輕微的響動。
片刻後,聲響消失。
郁安仰面上望,并未發現有任何瓦片的缺失,也沒有看見什麼陌生的眼睛。
那人隻是蹲在屋頂,既沒有揭瓦偷窺,也沒有打道回府,隻兀自不動。
郁安猜不透這人守着自己的目的,眉心一皺,見邊角的火盆将滅,便過去添柴。
走到一半,他需要繞過屏風,不知想到什麼,目光一聚,又打量起那架高大木屏風來。
幾息後,屋内傳出一陣震天響動,攜着“公主”的低呼。
此後寂靜無聲,竟沒有宮人聞聲趕來。
待在房頂沉默蹲守的人腦袋動了動,瞥了一眼堆滿厚雪,又去看漆黑的天幕。
過了一會,那人凝神細聽,屋中還是死寂一片。
出岔子了?
那人眉頭擰得死緊,覺得麻煩,但為了任務,還是不得不活動一下凍僵的腿腳,幾步跳下屋檐。
站到窗邊,在揭瓦偷看和隔窗偷看之間二選一,那人選了後者。
可窗紙太厚,看不出室内是何情形。
無計可施,那人抽着嘴角,握上窗柩,将窗扇悄悄掀起一角。
他彎腰去看,對上了窗邊郁安笑意盈盈的眼睛。
認出了那張不羁的臉,郁安笑意一凝,有些驚訝,“……範泉?”
屋頂的老鼠是範泉,郁安始料未及。
兩人隔着窗戶面面相觑,一時分不出誰更錯愕。
這人已是禮肅的得力幹将,理應跟着禮肅南來北往,伴主身側。
驚訝過後,郁安皺眉問道:“你沒跟着阿肅回麟茂?”
“主上讓我留下,”一身黑衣的範泉踢了一腳階下的雪,“保護公主。”
在沙場上奮勇殺敵的将軍,竟然成了深宮女子的護衛,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能在遠梁見到範泉,就意味着此時群狼環伺的禮肅身邊戰鬥驟減,甚至可能是孤軍作戰。
郁安面色一白,急問道:“那禮肅怎麼樣了?身邊有人可用嗎?你與他,可有書信往來?”
他眼中的擔憂不似作僞,全然不見多日來的淡定從容。
範泉怨氣稍散,心道主上這位愛穿男裝的小青梅還算有點良心。
“主上無事,已由其餘部下接應,如今在麟茂宮中看顧國君。”
說是看顧國君,實則是步步為營的接觸試探,要想在異母兄弟眼下容身談何容易?
郁安想到這點就心底發沉,又問:“你與禮肅可有通書信?多久一次?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
範泉探究似的看他一眼,才老實答道:“主上吩咐,讓屬下兩月去信一次,彙報遠梁國近況。若非頒布新令,主上不會主動回信。”
郁安追問道:“那下次可否由我執筆?”
範泉猶豫着沒答應。
畢竟禮肅将他在北梁,是要他暗中保護郁安,不要驚擾到對方。
如今不到半年就被抓住了,自诩武藝高深的範泉顔面無光,怕禮肅來信責罰。
但他素來是知道,主上對這遠梁公主存着在意,也依稀摸出一點二人的相處門道。
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一挂,倒像是隔了窗戶紙的臨門一腳。
隻可惜路遙山高,這對鴛鴦好事未成。
郁安低下聲音:“我想寫信給阿肅,我很擔心他。”
開着縫的窗戶灌進冷風,郁安堅持了這麼一會,就已經喉頭發癢。
這幅忍病的模樣太可憐,範泉不想拂了主上心上人的面子,幹脆點頭答應。
忍着咳嗽,郁安對窗外的範泉颔首,“多謝你,範大哥。”
在臘月的尾端,郁安給禮肅寄出了第一封信。
開頭是“阿肅,見字如晤”,結尾是“願君平安”,中間提了自己幾個月來的瑣碎生活,又說母親和自己一切無礙,還望禮肅小心保重,莫要輕易涉險。
想了想,郁安又加上,範泉是被自己設局抓出來的,請禮肅不要責怪對方。
停筆之後,他通看全篇,感慨自己寫信冗長,絮叨得都不像自己。
若是禮肅事忙,恐怕都沒時間細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