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郁安又寫,他是因為挂念才會提筆,阿肅不必回信,以自己的事情為重。
但飛鴿遠行後,郁安還是會想,單薄信紙真的能被禮肅收到嗎?對方收到信件時是何反應?認出他的筆迹會否覺得驚喜呢?
範泉說那幾隻信鴿是麾下軍隊特用的,訓練得很規整,但凡被放飛,就一定會掠去指定的地點。
而禮肅要求範泉呈報遠梁近況,其實主要是彙報公主的情況,是否外人受欺壓,是否身體安康,諸如此類。
小事不必報,大事漏不得。
但既然當事人主動将這活攬了過去,範泉也就樂得輕松,每日裡撐在房上注視着來來往往的宮人,帶着看戲似的悠閑。
寫給禮肅的信件沒有回音。
郁安也不失望,畢竟範泉保證了信件一定會送到禮肅手中,對方沒有回應,許是事務繁忙,又或者聽了郁安讓他不必回信的話。
于是郁安不受影響,後來又給禮肅寄去了第二封信。
這次他說的是,春日裡公主府落成的事。
其實及笄就該出宮立府了,可那年波折太多,郁安又忙着待在禮肅身邊,自然能拖就拖。
而今無事,長住宮中始終不便,公主府一落成,郁氏就催着郁安出宮做事。
郁安沒有立即答應。
郁氏知道兒子是擔心自己,眼神一柔,“母親無事,安兒隻管放心。”
她如是強調了幾次,郁安才收拾行李,按着欽定的吉日搬出了宮。
公主府的仆從全是生面孔,其中不乏各方力量安插的眼線。
這些眼線探查的不是郁安的真實身份,而是他的行蹤軌迹各項日程。
這也導緻了郁安外出時,總會“巧遇”一些名門公子哥,被他們逮着聊個沒完。
郁安冷了臉,範泉也不好再看戲,很快就将那些安插的釘子拔得幹幹淨淨。
府中仆從少了很多,郁安又不需要侍女在側,見日常起居沒收到太大影響,也懶得再招攬新的下人。
但有一點不好,郁安沒過幾天清閑日子,就有奉了聖命的教習女官找上門來,說是要繼續引導公主學習禮儀。
各類大典的禮儀已經學完了,如今要學的是婚嫁相關的内容。
既要學珠算管家,也要學相夫教子。
當真是一點也輕松不得,被迫要學為妻之道的郁安仰天歎息。
這太滑稽。
所以郁安在給禮肅寫信時,除開問好和表述相思,就不可避免地提及此事。
但他沒提及婚嫁相關,隻道女官嚴苛,内容太多,叫苦說學得很累。
其實不累,隻是想讓禮肅心疼一點。
但這次,禮肅依舊沒有回信。
郁安覺出幾分頹喪,趴在窗邊不住歎息。
範泉被他歎得想笑,見他實在擔心,便動了一點手段聯系了同僚,探查主上的消息。
同僚警覺,反複确認了信紙和筆迹,認出确實是範泉的标識,這才将信将疑回了幾個字。
“宮中詭谲,主上安好。”
範泉将這句回音一字未改地傳給了郁安。
郁安撐着頭,手肘壓在桌上訓誡女子的典籍上。
禮肅安好,隻是不願回信。
是情形複雜,不方便回信嗎?
還是覺得書信内容無趣,懶得動筆回書。
也許禮肅隻是太忙了。
郁安善解人意,一直到能聽池塘蛙鳴的時節,才重新提筆為禮肅寫信。
這次他沒再叫苦,說起了自己院中池塘裡的荷葉蓮蓬。
蓮子很脆,口感清甜。但母親勸他少食,以免體寒腹痛。
郁安問禮肅,南方的蓮花是否如常開謝,他是否也嘗到了蓮子。
說完吃食,他又說自己近來身體漸好,許久不喝湯藥也沒有生病,要禮肅不必擔心。
之後又絮絮叨叨寫了很多。
一切都說完,郁安将信紙封好,綁上了信鴿的胫部。
白鳥高飛不見後,郁安收回視線。
遠梁的夏天很熱,夜裡開窗卻覺得冷。
郁安關上窗戶,歎息兩年的時間真的好長,以至于寫信後的每次等待都那樣難熬。
雖然覺得時日消磨太慢,但郁安很快就有事可做了。
夏日炎炎,郁安沒跟着女官學禮,坐在廷尉公子身邊,安靜地品茶。
廷尉家的小公子偷偷拭汗,沒想到玉安公主這樣高挑,竟與他身量相差無幾了。
不尴不尬地喝完一盞茶,廷尉公子終于想出一個話題,清嗓道:“暑熱難耐,京郊有處廣袤荷池,或可一遊。”
郁安神色淡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