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談不上熟悉,這幾年見面次數屈指可數。
原身對便宜徒弟向來漠不關心,記住這人名字的契機,甚至還是對方十幾歲結丹被奉為修真界百年難遇的天才。
名為無折的正道天驕,世間恐怕再難有第二個。
可位面劇情裡并沒有提過氣運之子會拜師的事,對方僅憑一族之力就能問天登頂,又何苦輾轉到其他宗派?
一定出了很大的變數......
靜靜沉思隻用了片刻,在旁人看來,隻會覺得這位囚犯是被疼痛折磨得神志恍惚,在目無焦距地注視着虛空中某個點。
螢蟲尾端的血色越發濃了。
郁安眉頭輕皺,正欲調動積攢的氣力将它們震開,忽的聽見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是腳步聲。
輕盈,和緩,與那幾個長老的沉重大相徑庭。
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宛如漫步閑庭。
栖息叢中的藍螢火被驚起,飄飛空中,鋪就成一片暗夜星辰。
星辰凝聚,四散而逃。
郁安凝眸,看向了聲音的來處。
潮濕陰冷的地牢中,明暗轉換的幽微光線裡,最先看到的是來人高大挺拔的身軀。
螢火照亮了不染纖塵的衣角,那人微微擡頭,兜帽掀落。
終于,真容得見。
丹鳳眼,薄情唇,端是朗月清風的正道君子。
借着迷糊的記憶,郁安認出了這張臉,“薛無折……”
發出的聲音幹澀嘶啞,似乎光這一句就耗幹了力氣。
他狼狽地咳嗽了起來。
鼻尖腥味漸濃,青年快步靠近了他,“師尊,您還好嗎?”
長靴踩在水中,白衣邊角被溪水染紅。
郁安目光半擡,看向那雙焦急的眼,慢慢開口——
“救我出去。”
原身與薛無折不是多親近的關系,但這人每每見面都是一副恭順模樣,原身受慣奉承,使喚起他自然也不客氣。
即使此刻身處低位,按小仙君的脾氣也該會毫不客氣地發号施令。
不論如何,這個便宜徒弟都會乖乖聽話。
果然,薛無折立即點頭,雙手快速翻結法印。
青色法印打上玄鐵,光芒閃動幾息,很快被玄黑的鐵鍊吸食。
見狀,薛無折又起了一個訣,這次青光更甚,幾乎照亮了整座地牢。
可光芒消失後,鐵鍊完好如初。
薛無折為難:“師尊……”
郁安:“用劍。”
薛無折依言抽出佩劍,灌入靈力便要斬向那兩道玄鐵。
郁安打斷:“且慢。”
薛無折聞言,即刻收力停住,竟也不追問原由。
郁安看着薛無折,啞聲念出一串複雜的法訣。
“默念此訣,再注靈揮劍。”
薛無折乖順應是,眸光輕斂,片刻後聚斂神識奮力斬向了那兩道符文壓制的玄鎖。
鐵鍊震顫,應聲而斷。
腕口皮膚已被磨成泥濘,郁安顧不上這點疼,腿腳半折就要倒進渾濁的溪水裡。
薛無折及時扶住了他,“師尊。”
修長的手指按在鞭痕縱橫的腰身上,摸到了黏膩的血。
郁安掀起眼簾看過來。
薛無折睫羽震顫,将手移開,虛虛扶着他的肩,“弟子不敬。”
郁安懶得和他計較,看向出口,“帶我走。”
薛無折不再多言,攬着他往出口方向去。
淌過水流,踩上堅實的地面,每走一步,都要拖出一道血痕。
郁安臉色越發蒼白。
藍色螢蟲早就飛散無蹤,修行之人耳聰目明,微光也能視物。
因而薛無折能看出郁安在強撐,沒走出太遠,在對方脫力之前又重新攬住那節細瘦的腰身。
郁安沒再呵斥,幹脆将身體靠進了他懷裡,全然沒有會弄髒人家衣服的自覺。
薛無折身體一僵,過了一會,才小聲道:“師尊,弟子失禮了。”
語畢,他就将傷痕累累的人攔腰抱起,大步往牢獄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