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又信了幾分。
收了東西,谷主和這位進退有度的年輕人又聊了幾句,在放人離開之前,忽然提及另一件事——
“聽聞這次玄光宗隻來了兩人?若說是門内事忙也情有可原。隻是這另一位來使,為何不見蹤迹?”
問話的語氣很輕松,但回答就要慎之又慎。
薛無折淡淡道:“是在下的同門師兄,為人内斂不喜居功,便在門外等候。”
冥霜谷主笑道:“既已來了,哪有不見的道理?這并非冥霜谷的待客之道。”
易容術難以躲過高階大能的眼睛,郁安被傳進殿内時,面上已經換了一副神色。
見禮過後,通身乏善可陳的青年怯怯擡眼,眼神閃躲,似在局促。
那張臉平平無奇,氣質也畏縮,并不是谷主想的那個人。
他收回探究,既已叫人進來,也隻好态度親和地和薛無折的這位“師兄”打招呼。
聽着郁安弱聲應答,谷主索然無味,又問及玄光宗近來門派是否安順。
若沒記錯,郁安曾也找過冥霜谷弟子麻煩,事情鬧得很大。
當時冥霜谷勢弱,這位谷主又在閉關,如今這樣問話恐怕也有旁敲側擊郁安下落的意思。
薛無折心下了然,卻隻微笑點頭,并不多言。
他目光輕移,與郁安交彙,對視的那一刹兩人皆是眸底沉靜。
為彼此的演技所折服。
獻禮過後,别院外的監守弟子少了一半。
剩下的低階弟子都好處理,郁安随手捏了兩個幻影,便和薛無折用了隐身符離開别院。
其實做幻影不需要什麼靈力,即使丹田幹涸也能憑着技法輕易做到。
掐訣滴血一氣呵成,郁安拭去薄汗,看向薛無折時,接受到對方毫不留情的嗤笑。
在嘲笑他實力不佳。
郁安裝作聽不懂,将隐身符拍上身側,言簡意赅:“走。”
冥霜谷結構複雜,入谷時甚是寬敞,但越是深入越是曲折,道路穿插回環,若無人引路隻怕原路返回都難。
二人遠離監視後,順着羅盤指引不斷向北。
路上遇到了不止一波谷内弟子,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
傳言說得不錯,冥霜谷确是得天獨厚的修煉之所,沒有谷外的凜然風雪,冬日裡各類植株也枝繁葉茂,甚至能隐隐聽見樹梢的婉轉鳥鳴。
再往北,蜿蜒的青石道越窄,道旁景物由亭台樓閣轉為低矮瓦舍,複行幾裡兩側崖壁收緊,所有建築都消失了。
前方無路,唯有山壁。
薛無折低眸看着羅盤指針。
已是死路,可羅盤尖端仍直指前方。
郁安也看到了羅盤指向,問道:“繼續往前?”
薛無折已經擡目在觀察前方石壁了,聞言,側目看了郁安一眼。
“自然。”
郁安與他對視幾秒,伸手碰了一下前方的石壁。
觸感是堅硬而冰冷的。
薛無折撤了羅盤,眸中笑意清淺,“障眼法罷了。”
郁安沒反駁,評價道:“以假亂真的功夫不錯,可惜百密一疏。”
山壁底側青苔沾黏,本該陰濕,入手卻很幹燥,像是塊冰。
可見這術法能欺瞞眼睛,施術人功底卻不到家。
點評完,郁安擡步往前,卻被薛無折攥住手腕往回帶。
“師尊急着去送死?”
石壁堅硬,無法推知施法人是何境界,一個修為盡失的人貿貿然就要進去,也不知是想逞威風還是沒腦子。
這人說話隻能聽一半,郁安壓住脾氣,順着對方的力道回退。
薛無折對郁安的順從很滿意,神色松動幾分,可再看向山壁時隻剩冷淡。
他将郁安拽到身後,本想稍作警告,但對上那雙如墨的眼眸又不言語了。
薛無折幹脆地帶着人進了石壁。
石壁表層堅韌,但真正決心踏入時,卻如同傾垂水簾般柔和。
微風吹過,波紋震蕩。
回看時,原處已無兩隻入境蝴蝶的蹤迹。
與此同時,一隊白衣修士收劍,降落在遼闊冰原的起點。
“數百裡迎風冒雪,親自傳信未免太奔波了。師兄,你說是不是?”
被兜頭而來的寒風肆意吹刮,一位年紀尚輕的修士難掩怨念,湊到為首的長劍修士身邊叽喳。
長劍修士不言不語,兀自沉着臉趕路。
無人搭理,年輕修士也能說個不停。
又走了一陣,他被無盡風雪弄得怨念更重,開始不管不顧對着照拂自己的師兄埋怨:“宗門逃犯也值得這樣興師動衆?要我說,何必走這一遭!姓郁的作惡多端,竟敢連累無折師兄!”
那長劍弟子被纏得沒辦法,對年輕修士傳音:“追捕那對師徒是一回事,但首要的不是這個。”
年輕修士好奇道:“那是什麼?”
長劍修士卻不開口了,仍對方怎麼追問都不願多說了。
年輕修士失望透頂,長劍修士不忍見他這模樣,透露道:“是傳達宗主的密令。”
至于是何密令,又為何不用傳音術偏要人親自護送,這實在叫人費解。
修士們無從得知原因,隻好依令行動。
年輕修士消停了一會,又問:“這冰川寬廣,要走到何年何月?”
長劍修士腳下生風,“半日即可。”